隨心所譯

原作者：一之瀨敬子
原文取自：咒泉洞
原文名：幽顕鬼話



第十一話、大團圓~陽光滿溢之刻


一、
太陽西沉。
顯界的太陽彷彿火紅燃燒並冒出黑煙的殘火似地，下半部持續滑進山脊。那像血一般鮮紅的陽光，灑落在立於鬼門前的御柱上。受到那道光的洗禮，整個景象散發出異樣的紅光。

「小茜就在那裡。」

佐士彥以那道光為目標高高飛舞著。

「總覺得視線有點模糊。唔喔喔喔喔！我佐士彥大爺可不能在這裡退場啊！我要飛過去，把亂馬送到那裡去。」

「準備好，要上囉！好好抓緊！」

用盡全力拍打翅膀，佐士彥朝著御柱飛起。

「糟糕，到極限了。之後就要靠你自己了…」
「了解，我試試看！」
亂馬從佐士彥的背上躍起，向御柱飛了過去。

「萬事拜託。亂馬！你一定要救出那女孩喔！知道嗎！」
牠叮囑道。接著發出嘎的一聲鳴叫後，無力地掉了下去，不見蹤影。

亂馬死命地抱住御柱。雙手碰到一種令人不舒服的觸感。

「小茜…我一定會救出妳的。」
亂馬開始一勁兒地朝著散發出些許不快氣息的光團攀登上去。整根御柱彷彿起了波動般地鼓動著。好像在牽制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登上發光的地方時，亂馬看到柱中的小茜。

「小茜！！」

他呼喚著。然而，小茜仍緊閉雙眼，垂著頭。即使叫她的名字也聽不見聲音嗎？少女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她聽不到我的聲音嗎！」
他咚地捶了下柱子。然後，傳來波動。

「什麼人！」

一個低沉的聲音出其不意地從柱中響起。
「是誰在跟我的女人說話…」
「你的女人？」
亂馬不由得拉高音量反問。
「喔喔…是人類嗎？」
聲音笑著。
「原來如此，你就是這位少女思念的人吧？」
感覺從柱中射出視線。傳來一種有點難以形容的不快感。
「那又怎樣？快把小茜還來！」
亂馬恫嚇道。
「辦不到。這少女已是我的所有物了。」
「開什麼玩笑！！小茜可不是物品啊！！」
「我沒在開玩笑。當顯界的太陽沉沒之時，這女孩將永遠保持這個樣子，和御柱一起回歸黑暗。然後，鬼門會開啟。因為她是祭品。」
「你說她是回歸黑暗的祭品？」
亂馬的音量越發大了起來。
「很久以前，伊耶那岐在幽界和顯界之間張開結界，封閉鬼門的時候，我是被祂幽禁在柱中的黑御柱魂魄。當這名少女純潔的氣息染上邪惡，與我融為一體時，鬼門就會再度打開。」
「不會讓你如願的。我就算竭盡全力也要帶回小茜！」
亂馬灌注力道，將手中的御劍刺入御柱。一種柔軟的觸感從劍鋒傳了過來。

「那種鈍劍是不可能貫穿這根柱子的！」

「唔喔喔喔喔喔喔－！」
亂馬向馬上吐出異物的御柱灌注全身力量。御劍呼應亂馬的力量，發出光輝。
「什、什麼？」
亂馬的力量似乎要勝一籌，劍如願穿過御柱。然而他的身體也同時被御柱吸進去。
一種滑溜的噁心感覺。忍耐片刻後才通過。
當他醒悟過來，自己已經進入一片無邊無際的荒野擴展在眼前的異樣空間。

「這、這裡是…」

「沒想到你竟能到達這裡。那是附著了布都御魂的劍嗎？雕蟲小技。」
聲音從天上傳來。
亂馬下意識地翻個身，抓好劍擺出架勢。
「呵呵呵，能到這裡來真該褒獎你一番。不過…這裡可是我支配的世界。看看那個吧。」
凝神注視著，小茜正漂浮在數公尺的前方。
「小茜！」
不加思索地正待跑過去，某個巨大的力量卻阻止了他。
「小茜－！快醒來啊，小茜－！」
他使勁全力地叫道。汗珠從額頭滴落。
漂浮在空間裡的小茜靜靜地閉著眼睛，全身癱軟。對於亂馬的聲音，沒有一點反應。仔細一瞧，宛如霧氣的黑色觸手圍繞在小茜的身體四周，糾纏不休。
「沒用的。這少女根本聽不到你的聲音。」
黑暗之聲極具威嚴地對亂馬說。
「小茜現在正做著夢。瞧，她正露出幸福的微笑吧？」
亂馬面對包圍小茜的黑暗，握緊劍。每當圍住身體的黑暗一蠢動，小茜的臉上就綻放出笑容。
圍繞著她的黑暗也朝亂馬伸出觸手，靜靜地飄散出氣息。
「如何？也讓你看看她做什麼樣的夢吧。這可是特別優待喔。」

聲音迴響著。眼前的黑暗突然亮了起來。

「這、這裡是…」

他因為眼前的世界而大吃一驚。
白色的世界。
風琴的演奏聲莊嚴地回盪著。
「是教堂？」
眼前出現一個人影。
「小茜！」
他不禁叫出聲。確實，佇立在眼前的是一位穿著婚紗的少女。
「小茜！」
他粗暴地叫著，但是小茜不予理會地低著頭。

「小茜…」
背後響起一個聲音。回過頭去的亂馬吃了一驚。在那裡的是穿著白色燕尾服的辮子少年。是亂馬。

他不由得想要移動身體。然而，卻像是被綁住似地動彈不得。也發不出聲音。

『呵呵呵…這裡是這少女的夢中世界。她聽不見你的聲音。』
黑暗之聲不知從何處傳了過來。
『小茜此時正處於幸福的頂端。呵呵…太陽馬上就要西下了。小茜會因為自己的夢境毀滅。和日落一起，跟那個亂馬化為一體。』
「我懂了。那個亂馬就是你吧。」
亂馬詢問著黑暗。
『你的直覺很準確。就像你說的。不過，那位少年同時也是你自己。』
「什麼意思？」
『小茜在尋求的是你自己的幻影啊。也就是溫柔且穩重的理想亂馬。那就是把你美化後的樣子。真正的你是比不過自己的。呵呵呵。』
太陽已經有一半沒入山後了。紅色搖曳著的餘光開始從御柱外側照了進來。

（可惡！難道就這樣束手無策嗎！）
眼前的少女的確是被自己樣貌的魔物所蠱惑。
帶著幸福的微笑踏上紅毯。看起來令人眩目。
祭壇放置在正中央。身為見證人的牧師催促著兩人。
「請進行誓約之吻…」
牧師的聲音靜靜地響起。

穿著燕尾服的亂馬慢慢地掀起小茜的頭紗。小茜彷彿在等待似地閉上眼睛。



「你們看鬼門。」
地鳴響起。在結界中緊挨在一起的良牙他們，因為可倫的聲音，把視線同時轉向朱色大門。
「太陽要下山了。亂馬沒能救出小茜小姐嗎？」

幾隻鬼族在門的另一邊吵鬧的吼叫聲甚至傳到這裡來。御柱在太陽的餘照中發出妖艷且赤紅的光芒。

「亂馬你…」
「還是趕不上嗎…」
大和與佐士彥仰望天空。用力握緊雙手。

絕望的日落帶來迫近的薄暮。人們抱著各自的想法仰視著門扉。



『沒錯，小茜再也不會醒來了。她會把身體奉獻給心中映照出來的幻影。被自己的夢境吞噬。』
黑暗之聲在亂馬的耳邊高亢響起。

站在緊閉雙眼的小茜面前的亂馬掀起純白的頭紗。左手輕撫著小茜的臉頰。然後，另一隻手中突然冒出一把漆黑的劍。

『呵呵，祇要隨著誓約之吻，用那把劍貫穿她的心臟，鬼門就會開啟了。』
當亂馬聽到黑暗之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耳中響起另一個聲音。

『亂馬啊，打開你的心眼！淨空五官，看清真實。』
那是附在御劍上，豐布都御魂的精靈的聲音。

（用心眼看清真實…）
亂馬握住御劍，緩緩閉上眼。放空五官。他本能地依言閉上雙眼。眼瞼中浮現出一個世界。
（那是…）
緊閉的雙眼對面浮現出小茜的身影。黑亂馬用手臂抱住小茜的身體，並結結實實地束縛住她。
（原來如此…小茜是被那個黑暗掌握住心靈了。）

黑暗對突然間平靜下來的亂馬說道。
『死心了嗎？小鬼。很好的覺悟。太陽馬上就要下山。沒有亮光的黑暗世界即將降臨。好了，黑亂馬啊，奪取少女的唇和心臟吧！』
逼近的黑暗開始慢慢地盤旋在小茜和黑亂馬的上方。

亂馬陡然睜開雙眼，然後對黑暗宣誓道：
「我絕不會把小茜讓給你。該毀滅的…是你－！」
亂馬一口氣解放蓄存的鬥氣。

亂馬手中的御劍揮向正要吻上小茜嘴唇的幻影。
鏗地一聲，劍鋒揮開黑亂馬手裡的黑劍。小茜的身體向前倒了下去。

『你！你為什麼可以行動！』
彷彿在揮散黑暗之聲似地，亂馬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

「是陽光給我力量的。好讓我能打倒那傢伙！」
持續下沉的陽光迎面照射進來。那一瞬間，陽光耀眼地燃燒著。那是即將沒入山後的太陽餘暉。御劍劍鋒吸收了陽光，散發出七彩光芒。
緊抓著小茜的心的黑暗停止動作。
「喝呀－！！」
亂馬一股作氣地把御劍刺進黑暗。全身散發出洪水般的光輝。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暗的臨終慘叫在御柱中迴響著。強烈的閃光瞬間貫穿御柱。

「可惡…就祇差那麼一步…」
黑鬼在小茜的身邊喘息著。
「但是，少女已經不會甦醒了。雖然門不會打開，少女仍會永遠在黑暗中徘徊。不會回到你的身邊。我會陷入沉睡。然後在悠久的時光中等待少女再次被供俸的那一天。總有一天，鬼門會打開的…可惡的人類哪，你就好好享受短暫的和平吧…」
御柱開始轟隆地沉吟著。
擁抱著小茜的黑暗溶解在空氣中，不多時便消失無蹤。

黑暗退去之時，可倫大叫道。
「你們看，鬼門的躍動停止了。」
雖然黑暗慢慢地沉降在四周，卻什麼事也沒發生。
包圍在周遭的瘴氣之毒也一點點地散去。結界緩緩地解開。
「得救了嗎？」
良牙茫然地說。
「好像是這樣。」
穗香伴隨著嘆息說道。
「小茜…亂馬。」
早雲仰視著遠方的御柱。

「那傢伙成功了嗎？」
佐士彥望著天空。
「不，還沒有。他們的氣息還在那根御柱中。」
大和露出複雜的表情仰視著。


二、

「小茜！」
亂馬把小茜抱近自己。身體很冰冷。彷彿血液結凍一般的觸感。
「小茜－！！」
他用力抱緊小茜，幾乎要震破耳膜般地呼喊著。太陽已經不見蹤影，黑暗靜靜地沉降下來。
「不行！心跳停止了。這樣下去小茜會…要怎麼樣讓她醒過來呢？」
柱中世界開始歪斜。黑暗再次墜入沉睡，御柱的躍動也停止了吧。四周一片寂靜。什麼也看不見。祇有黑暗。
因為身在求助無門的世界裡，亂馬祇能拼命地呼喚小茜。
「小茜！快醒來啊！小茜！難道妳想就這樣，在夢境中結束一切嗎！我可不要。我無法忍受沒有妳的世界…」
就在這個時候。
「咦…？」
他觸碰到一旁溫熱的氣息。
「御劍…」
從御劍上傳來噗通、噗通的脈搏之氣。太陽的餘暉似乎仍殘留在上面，熱氣流動著。也許用這股氣能讓小茜甦醒過來。劍身彷彿在回應亂馬似地傳來劍氣。

「小茜…接受我所有的思念吧。妳沒能看到最後結局的夢境，總有一天我會實現給妳看的。所以，回來吧。回到我的身邊…不然，夢想還沒實現就會結束的。」
他輕輕撫摸著懷中小茜白皙的臉頰。
「小茜…」
懷著滿腔想要傳達給心愛的人的思念，亂馬經由嘴巴將體內的氣灌注給小茜。
「小茜…小茜…」
一邊不斷地在心中呼喚她的名字，一邊覆上她粉色的唇。

噗通。

總覺得小茜停止跳動的心臟產生脈動。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聲慢慢地遍及全身。小茜冰冷的身體開始恢復體溫。亂馬在緊抱著她的手臂上更加重力道。

「小茜…」

小茜無力垂落的手掌，緩緩地撫上亂馬的臉頰。亂馬吃了一驚，連忙離開她的唇，看著她。

「亂馬…」
漆黑的雙眸持續睜開。濕潤的眼中映照出自己的身影。明明在黑暗裡應該看不見的，卻看得一清二楚。小茜紅潤的雙頰，以及靦腆的懷念笑容，全都呈現在眼前。

「小茜！！」

下個瞬間，亂馬使勁抱緊小茜。心意相通的未婚妻。像是要確認她的存在似地再次用手抱住她。
「等等，亂馬、亂馬，這樣很難過耶。」
「閉嘴－！害人家這麼擔心。」
亂馬的手臂絲毫不肯放鬆。小茜領悟到了。是亂馬救了自己。這雙強壯的手臂將自己從危機中拯救出來。

『千萬不要再放開那位少女的心…因為她是你的太陽。』
精靈的聲音在耳邊迴響著。
「我知道，我不會放開的。小茜是我的太陽。是一直照耀著我，溫暖且溫柔的天道大人。」（譯註：小茜的姓“天道”原意為天理或自然規律。）
他在心中回應道。
『再會了，得到我的勇者啊。』

感覺御劍突然變輕了。
甚至看到有個光團持續飛上天空。

靜靜地閉上眼，兩個身影重疊在一起。再也不分離。




「你們要親到什麼時候啊？」

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突然回過神來的亂馬，跟一雙用好奇的目光注視這裡，烏鴉漆黑的眼睛對上視線。而在另一邊的則是不知何時已走過來，捲起袖子的良牙和珊璞正瞪著他們。
「真是熱烈呢。」
穗香一臉吃驚地站在烏鴉的後面。
「真愛炫燿啊。」
大和雙手抱胸地笑著。
「虧我還辛辛苦苦地跑到這裡來，亂馬，你竟敢做出這種踐踏小茜小姐的純情的行為…」
良牙用好像在說『絕不饒你』的視線看著他。
「天道兄，真是太好了。」
「嗯嗯，這樣一來我們兩家就安泰啦。」
父親們一邊比出勝利手勢一邊抱在一起。

「你們，是、是什麼時候來的？」
「討厭…」
一被看到熱情的擁抱，這對純情的主角就面紅耳赤地僵硬起來。

「竟然連自己從御柱上掉下來都沒有發現到嗎？你這個壞傢伙。」
佐士彥嘎嘎笑道，回望著亂馬。
「沒關係沒關係，你們繼續吧，亂馬和小茜。」
早雲高興地說。雙眼充滿喜悅的淚水。

「亂馬，這是怎麼回事？」
珊璞滿懷怒氣，慢慢地逼近。
「亂馬，你竟敢一個人獨享美好回憶。不可原諒！！」
良牙不知為何眼角泛光。

「啊哇、啊哇哇哇…」
被逼到死角的亂馬一把拉起小茜的手。
「跟我來！小茜！」
才剛說完，亂馬就拉著小茜迅速逃離現場。
「喂！竟敢逃跑，真卑鄙！」
「等一下！不好好說明，就追到你肯說為止！」
「珊璞，等等我！」
於是展開了追逐。
「亂馬，小茜就交給你囉－！」
「亂馬－！夕陽是在那個方向啊！」
父親們朗聲叫道。

「哎呀哎呀，年輕真好哪…」
可倫婆婆咯咯笑道。
「我也得快點找到新娘候選人才行。」
「那回去以後幫你相親吧？」
大和與穗香母子相視而笑。


又是一個嶄新的早晨。

後方的御柱和鬼門緊閉地靜靜聳立著。彷彿在注視著他們的喧鬧似地，不久在朝陽的照耀下消失在霧氣中。

「嘎…真是吵死人了。不過算了。那裡就是歸途吧。」
佐士彥笑道。
「不論是顯界還是神界都再次迎接全新的一天嗎…日出了呢。竟然整晚都在柱子裡抱著她，該說是頭腦簡單嗎…真是一群傻瓜哪。喀喀喀喀。」

太陽再度升上高空，一邊散發著溫暖的陽光，永遠俯視著下界的追逐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