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水沢珪
原文取自:Rui-Iro-Kairou
原文名:夢の痕



孩子獨自哭著。
抽抽搭搭地,抖動著肩膀,獨自一人地哭著…
仔細一瞧,這孩子並不是庶民之子。他穿著刺眼的紅色禮服,這種衣服並不是住在當地的農民之子會穿的東西。他的裝扮,是貴族子弟所穿的便服。
雖然能推斷出他出身貴族,但這孩子卻有某個地方有些奇怪。撇開衣服的事不談,有問題的地方在於,外表的特徵上。
這個時代的一般人,不論是眼睛還是頭髮,都是烏黑的…然而,這位哭泣的孩子的眼睛卻是閃閃發光的琥珀色,而且頭髮是極有光澤的珍珠色。也就是說,他有著不同常人的顏色。不僅如此,在他的頭上生有一對獸耳。
他不是人類。
他是擁有一半妖怪之血,一半人類之血的幼兒。
這孩子的名字是,犬夜叉。


別丟下我一個人…

別丟下我…

媽媽…


突然醒了過來,迅速地坐起身。
『呼呼』,氣息紊亂的喘息著,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心臟急速地跳動著,冰冷的汗水持續滑下背脊。
(夢見討厭的夢了…)
雖然感到很可恥,不過似乎受到很大的動搖。因為夢見了那樣的夢。現在已經很少夢到了,過去的記憶還是完完整整地殘留在內心深處。
自己被留下來,變成孤獨一人。
好寂寞,好寂寞…但是,身邊卻沒有任何人在。
從那一天開始,就注定要獨自活下去,雖然因為無法依賴他人,以自己的生存方式不知道幾乎死掉多少次,他依舊秉持著「豈能死在這種地方」的自尊心,努力活了下來。
既然不被任何人需要,就祇能拼命地活下去,超越看不起自己的傢伙,以及害怕地不敢靠近自己的人類。這就是他一直以來的生存價值。尋求溫暖感情的做法到最後根本是毫無意義。那不是自己能擁有的東西…所以,打從一開始,就不需要。若不是這樣的話,他老早被邪惡的妖怪殺死了吧。
雖說從父親那裡繼承了一半的妖怪之血,半妖孩子要獨個兒生存下去,實際上還是很不容易的。
妖怪們因為『吃掉他就能獲得強大的妖力』這個理由而前來狙擊他的性命。在妖怪之間是這樣的光景。一旦來到人類居住的村落,又會因為力量之差,以及他的外表而讓人們感到恐懼、害怕與忌憚。
因為是半妖,因為不是人類,因為和自己長得不一樣,所以不被接受。
這麼一來,自己到底該上哪去好呢?
盡是些痛苦的事情,不論過了多久都還是鮮明地呈現在眼前,簡直就像是在回想昨天的事情一般,內心深處出現沉重的痛感。
為什麼這些想要忘卻的事,會記得這麼清楚呢?
明明乾脆地忘掉會比較快樂才對。
痛苦的想法連同記憶,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犬夜叉嘆了一大口氣。



戶外傳來了『唧唧唧』的蟲鳴聲。縱使和緩了紊亂的呼吸,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了,閉上眼睛卻一點也不想睡。不,或許是很想睡的,但被討厭的夢給嚇到了。真希望夢魘能饒了他。
再加上,此時的自己,一定露出很悲慘的表情吧。到黎明還有一段時間。雖然認為不會有人起來,倔強的少年還是作此盤算。
(這種醜態,不希望給任何人看到…)
阿籬和珊瑚躺在稻草上安穩地沉睡著。七寶睡倒在阿籬的肩膀附近。彌勒將錫杖靠在肩上,倚著牆壁,闔眼端坐著。這位法師,是真的睡著了嗎?還是醒著呢?雖然無法做出判斷,不過無所謂。如果有危險的話,這個法師應該馬上就會察覺到,而且自己也不可能走得太遠。祇是,並不想就這樣在茅舍內回憶過去的種種往事。不過是轉換心情,想呼吸一下外頭的空氣罷了。
窺看著在屋內熟睡著的每個人的樣子。
少年不發出聲響,偷偷摸摸地走出茅舍。



晚風輕撫著臉頰,吹徐而過。
蘊含著夜間冷空氣的涼風,使得微微出汗的身體感到極為舒暢。從地上躍至靠近天空的樹枝上坐了下來,仰望在黑暗中閃爍的星辰。由於有月光的照耀,雖然是晚上,並不會很黑。不過,對能在夜裡看到東西的少年而言,並沒有什麼用處…
因為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樹葉摩擦聲而突然想到。在和阿籬她們一起行動以前,自己好像總是會像這樣在樹上度過夜晚。即使是白天,也常常會待在樹上…
和那時候相比,總覺得自己有點改變了。
祇是若被詢問『是什麼地方改變了呢』,大概說不出是哪個地方有哪些改變。即便如此,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根本不曾想過會像這樣和許多人一起行動。曾幾何時,將一個人視為理所當然,一點也不覺得寂寞。
直到和一位少女,也就是阿離相遇--

她總是很坦然地接納自己。
最初相遇的時候,雖然她的眼中浮現出驚愕的神色,但除此以外,卻一點也沒有像平時村人們面對少年的時候一樣露出猜疑、拒絕或害怕的臉色。祇是,很單純的吃驚而已。
…回想起來,總覺得自己對少女似乎都是給予無情的應對。儘管,少女的反應都是以很直接地生氣或哭泣來表達各式各樣的情感,但在那之中,卻一點也沒有隱含著陰沉的感情。明明是想要殺掉的對象,卻一點也不怕自己。
自己是半妖,有著獸耳,也有獠牙,容貌樣子都跟普通人不一樣。她卻能像在應對人類一樣地面對自己,是為什麼呢?
雖然桔梗的時候也是如此,但她是巫女。她一方面擁有靈力,一方面又是弓箭的名手。所以即使不會害怕自己,也不會覺得不可思議。
但是阿籬不一樣。雖然確實是桔梗的轉生,並擁有靈力,但修行的程度不同,很難說她有充分地發揮實力,仍舊是不確定的力量。即使是這樣,卻不畏懼自己,既同自己說話,又對自己微笑、生氣或是嚎啕大哭。

祇有少女是第一個身體力行接納自己的人類。雖然桔梗也是不害怕自己地接受自己的其中一人,但總覺得並沒有很坦然交心。彼此雖然愛慕著,最後卻未能說出口,結果生成了悲劇性的結局。
(如果我相信她的話…)
這是一件再怎麼去想也不會有結果的事。犬夜叉很清楚。過去是無法改變的。但是,他卻無法不去想。因為,桔梗,這位在自己身邊許下承諾的少女,就等於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死去的。對於現在藉由死後仍舊無法消滅的怨念復活,希望自己和她一同赴死的少女的這個心願,他很想給她一個回覆。因為自己的悔念,哪怕是他的巫女想帶他去冥府做為贖罪,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自己在這裡活著。身邊,也有著願意幫助自己的夥伴。而且,還有一位能治癒自己孤獨心靈的少女。有需要自己的夥伴,有為自己擔心的少女,這樣的境遇…必須打碎。


你打算祇讓自己得到幸福嗎?

讓曾經發誓廝守終身的少女喪命。

打算祇讓自己得到救贖,平和地活下去嗎?

你以為會被允許這種事情嗎?

她的死去,明明和你也有關係。

因為你不願相信她...!


沒錯,就是如此。犬夜叉兀自頷首。然而,也有著希望和阿籬一起活下去,永遠在一起的自己。這些全都是自己的心情,真的是很自私吧。
雖然曾有一次想放開手中的溫暖,和桔梗一同回歸黑暗,但是此時,他想和阿籬在一起。
希望她在自己的身邊。
因為祇有在少女的身邊,才是自己唯一的容身之處。
少女的存在代表著安穩平靜。是能夠給予自己溫暖的,唯一一個人。
…自己應該是愛上她了吧。
縱使未曾好好地說出來。但這種難以抑制的心情,就是那麼一回事吧。
自己所愛的,應該祇有一個女孩才對。
宣誓永恆之愛的心情,絕不是假的。
但是,現在停駐在自己心中的,並不是桔梗,是阿籬。所以他才會如此重視她的生命。不希望她死掉。
想要在她的身邊,看到她的笑容。
希望她一直待在自己的身邊。
他很清楚自己的自私。他讓一個女人不幸,或許自己並沒有希求那種事情的資格也說不定。
但他還是不願放手。
這樣的心情是自大嗎?還是卑鄙呢?
大概想要唯一一個女人的這個想法是不被允許的事情吧?



「…夜叉。」
「犬夜叉!」
在自己所處的地方的下方,有個喚著自己的名字的聲音。至此一直關在自己的殼中,煩惱著各種事情的少年睜開雙眼。怎麼會這樣,竟然來到自己身邊都沒有發現到,自己是怎麼了。
「喂,你聽得見吧!至少回應一下啊!」
在下方呼喚著少年的名字的人是阿籬。似乎因為叫了好幾次都被漠視而感到有些生氣的樣子。語尾處灌注了力量。
「…幹嘛?」
終於,以不高興的聲音回應了。
「『幹嘛』這種話真是失禮耶!我因為擔心你才找過來的,你那是什麼態度?」
「……」
「如果你要出來的話,至少要先說一聲啊。真是!」
「…又不是小孩子。我馬上就回去了,妳先回去吧。」
聽到這句話的阿籬火氣上衝。
(什麼啊,那種說法。還有比較婉轉一點的說法吧!)
在心中如此嘟囔著,少女向上瞪視著少年。
「你這個人…如果你要用那種態度的話,我也有我的打算。」
「…什麼打算?」
仰望著露出驚愕表情的少年,阿籬開口道:
「坐下。」
緊接著,一個塊狀物從枝頭發出極大的聲響降至地面。由於一股極強的力量而『撲通』地貼在地上。…是的,鎮魂之力出奇不意地襲擊了犬夜叉。雖然不是他心甘情願的,卻被這樣伏在地面,就在鎮魂之力消失的同時,他用力地坐起身,朝著少女吆喝道:
「妳突然地幹什麼啊!?換作是別人早就翹辮子了喔!喂,喂!妳有沒有在聽啊!」
阿籬對喋喋不休的少年微微一笑。
「我說過了吧?我也有我的打算啊。」
心臟因為少女的笑容而『撲通』地跳了一下。在這種四下無人的夜裡,沒有人看著的樹下,和喜歡的女孩兩人獨處…這樣的想法閃過了腦海,心跳得更加急速起來。臉頰逐漸泛紅。
「我知道了啦,妳先回去。我想在這裡再待一下。」
或許在語尾處有些含糊,不過那種事情怎麼樣都無所謂。察覺到兩個人若再繼續獨處下去,可能就無法壓抑自己的犬夜叉,很魯莽地丟下了這句話。
「不要,我不回去。」
「…哈?」
露出像鴿子被玩具槍打中的表情,犬夜叉張開嘴巴愣住了。阿籬繼續說道:
「我說,我不回去。如果不是和你一起的話,我不回去。」
「妳啊…」
打斷想要接話的少年,阿籬開口道:
「你不是一個人。也許我沒辦法為你做些什麼,但當你難過的時候我會在這裡的。」
被如此真摯的眼神所凝視的少年,頓失言語。
「你以為我沒發現到嗎?應該是夢到了什麼討厭的夢吧?我很清楚的。」
犬夜叉因為阿籬的話而吃了一驚。
「……」
「我不會勉強你說的,但是,說出來心情會變得比較舒服不是嗎?雖然我知道你不習慣這種事,不過如果你肯告訴我,我會很高興的喔。」
「傻瓜,我怎麼可能說得出那種洩氣丟人的話啊。」
「是嗎?…我不會介意的。」
「我介意!」
「哦~如果我說會幫你保密的話也不行嗎?」
「不行。」
「…是哦。既然你什麼都不告訴我,那讓我待在這裡也不行嗎?」
「…為什麼要待在這裡?」
「因為我想待在你的身邊。」
對這句話做出了反應,犬夜叉注視著阿籬。
「比起一個人,兩個人比較不寂寞喔。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會做的…即使如此,你也討厭嗎?」
少年的臉隨即整個紅了起來。然後,以極為細小…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答道:
「…不討厭。」



彼此並肩坐著。雖然祇有這樣,透過衣服可以感覺到接觸部分的溫暖。確實,即使什麼也不說,祇要像這樣感覺到少女的存在,犬夜叉就會有一種被治癒心靈的感覺。
既溫暖,又舒適的地方。
自己的容身之處。
一直以來非常想得到的,一定就是這個吧…如是想著。
理所當然地接受自己,溫暖了自己凍結的心的人,就是陪伴在自己身旁的少女。
可以的話,希望她能永遠待在自己的身邊,和自己一起活下去,他如此期望著。就算不可能永遠在一起,仍希望在一起的時間能夠稍微再持續一陣子…
是太陽升上來了吧?夜空的黑暗被迅速趕至後方,眩目的日光,開始溫柔地將四周包圍起來…
早晨來到。擊敗了黑暗,用它溫暖的光芒照耀著所有事物。『簡直就像阿籬一般』,少年在心中低語道。
「阿籬,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偶然將視線轉向少女的少年噤了口。少女反覆發出規律的呼吸,倚著少年的肩膀,很幸福似地熟睡著。犬夜叉不加思索地將她的睡顏毫無防備地拉近自己。空出來的左手攀上她形狀姣好的下顎,湊上臉去。再一下下,彼此的唇就會碰觸到…的當兒,
「犬夜叉, 阿籬~你們在哪裡啊~」
『噠噠噠』,輕微的腳步聲接近過來,緊接著,是被什麼東西給絆到了嗎?規律的腳步聲中斷,伴隨著「嗚哇啊啊啊啊」的慘叫聲,小狐狸撞出了草叢,飛向兩人。
「…!!」
犬夜叉迅速將身體往後仰,雖然躲過了小小的塊狀物(七寶)的撞擊,很不巧的,正在熟睡的少女可就沒這麼幸運。由於犬夜叉的身體移了開來,就在她倒下去的當兒,與衝破草叢飛過來的小狐狸撞在一起。
「!?」
感覺到劇烈的疼痛感,阿籬甦醒過來。
後腦勺隱隱作痛,痛到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一瞬間,根本無法判斷到底發生了何事,祇是緊抱著頭部,然後耳邊傳來
「好痛痛…」
如此耳熟的孩童聲音,才理解到自己多半是和小狐狸撞在一起了的樣子。不過,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呢…奇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思索了一下,終於回想起來。對了,自己和少年一起並肩坐著。確實是這樣沒錯。少年上哪兒去了呢…?
放下抱著頭的手,環視四周,在視野左方,臉色蒼白地僵在那裡的犬夜叉身影飛入眼簾。
啊啊,他在那裡啊…嗯?等等,既然他在的話,為什麼自己會受傷(話雖如此,也祇是腫包的程度而已。),而他卻毫髮無傷呢?雖然覺得他的樣子有些奇怪(臉都發白了),但 是竟然沒有保護像我這樣的弱女子,把我丟在一旁,真是太-過分了!
「犬夜叉!」
吃了一驚。
「你這個人,既然在旁邊的話就要來救我啊!痛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不敢正視眼眶泛起淚光,如此抗議的少女的臉的少年,別過臉去。追根究柢,是因為剛才自己正想對少女做些什麼,如果現在望向她的話會回想起來的關係。
「抱歉。」
這樣的回應已是竭盡全力。
「如果你真覺得抱歉的話,就別祇是看著,過來救我啊。」
『就是因為祇能用看的,所以才沒辦法去救妳啊。』這是一句就算要他撕破嘴也說不出口的話。
「我不是說過抱歉了嗎?走吧。」
丟下這句話,轉身背向阿籬,朝著彌勒和珊瑚所在的茅舍走去。
「喂,你打算丟下我不管啊?不覺得這樣很缺德嗎?」
「好痛痛…啊!阿籬,妳在這裡啊。」
「七寶,你沒事吧?」
「嗯,我沒事。真不好意思,因為我的關係…」
「不會啦,我沒什麼大礙,別在意。」
「喂,犬夜叉,慢著。你不背阿籬回去嗎!竟然自己獨自快步地走著,真是個不負責任的傢伙。你被人家這麼說也不在乎嗎!?」
一個重擊。
大概是被七寶的話給刺傷了吧?少年轉身快步地走了回來。一來到七寶的面前,就『砰咚』地賞了他一拳,在被責備之前,背起了阿籬。接著像在抓小貓似地提起七寶的身體,掛在肩上。然後,丟下一句話。
「回去了。」
背著少女和小狐狸的少年走著。
即便是置身於打倒宿敵的旅途中,有的時候有一段這樣的時光也不壞。雖然因為被打擾而感到有些生氣,不過並不討厭以這種模式度過的時光…少年在內心,如此低喃著。


黑夜逐漸地泛白,四周充滿了早晨清爽的空氣。天空萬里無雲,小鳥的婉轉鳴叫聲開始自四面八方傳了過來。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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