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心所譯

2010.2.19校對完成



原作者：一之瀨敬子
原文取自：咒泉洞
原文名：雪山奇譚



九、尾聲

再怎麼奔跑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只有白濛濛的空間持續延伸。
「混帳！真是沒完沒了！！」
亂馬開始感到上氣不接下氣。
「莫非……這裡也是只有形象的世界嗎？」
亂馬突然停下腳步，然後側耳傾聽。聽得到微弱的轟隆聲。
「這邊嗎……」
那個聲音伴隨著地面震動逐漸接近。
亂馬陡然睜開雙眼。
「什、什麼？」
地面突然隆起，並冒出一個修長的東西。
「這、這傢伙是……」
那東西一邊湧起氣焰一邊低吼著。
「是樹根……」
樹根像生物一般靈敏地蠕動著，然後牽制亂馬並向他展開攻擊。
「咕！」
亂馬迅速迴避。
「和剛才在洞窟裡伸展的根完全不同的樣子……」
『呸』亂馬吐了口唾液。
在上頭被老爺爺驅使的樹根，一感覺到亂馬是男人就會倉皇逃離他的氣並四處亂竄；但此刻在眼前蠢動，令人害怕的白色樹根並不感到畏懼，而且果斷地直立在前想要剷除亂馬。
「看來是說什麼都不讓我前進的樣子……哼！正合我意！」
亂馬奔向朝自己猛撲過來的樹根，並拔出刀。
「喝呀──！！」
他俐落地把樹根一刀兩斷。

樹根彷彿被切斷根源般地痛苦蠢動著。
然而馬上出現追兵。仔細一瞧，許多樹根像海葵一般在亂馬的眼前蠕動。
「喂喂！如果全打倒天都要亮了啊……」
亂馬深感厭煩地仰望著猛撲而來的樹根。他忘我地砍碎攻擊自己的樹根，腳邊堆滿慘不忍睹的殘骸。
「砍也砍不完！！這樣的話……」
亂馬把刀納入刀鞘，擺好架勢。樹根朝停下動作的亂馬集中過去。
「喝呀──！！」
他開始向丹田運氣，把鬥氣集中到體內。
亂馬的鬥氣像火焰一般地燃起。
「猛虎高飛車！！」
他將兩手朝前猛力推出所形成的巨大氣砲擊向蠢動的樹根主體。
眼前一瞬間發出紅光，鬥氣炸裂開來。

咚咚──！！

響起爆炸聲，所有的樹根很痛苦似地高舉著觸手。

「哼！知道厲害了吧！！」
亂馬望著它們笑道。
「那、那是……」
一撥開像海葵般的樹根，那裡有株粗壯的樹幹。與其稱之為樹幹，不如說是岩石更為恰當的龐然大物，是個四邊都約五公尺的古樹樹幹。
沒有樹根也沒有葉子，只是個灌木。
它的周圍充滿讓人恐懼的妖氣。妖氣變化成虹色，同時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接著，它發出『嗚喔喔、嗚喔喔』這種呻吟聲。

「這傢伙就是老大嗎……不，應該說是邪木的主體……」
亂馬嚥了口唾沫。

「小、小茜！！」
亂馬認出在樹幹旁的小茜。
亂馬立刻衝上前想要靠近邪木。

「嗚哇！！」

亂馬被某種看不見的巨大力量阻擋並被撂倒在地。
「咕！這傢伙張開了結界嗎……」
隱形的妖氣障壁阻撓著亂馬。

嗚喔喔喔、嗚喔喔喔……

像是在嘲笑亂馬，邪木發出聲音。
然後，從灌木裡頭伸出一根樹枝。
「什、什麼！？感覺真噁心！！」
和樹幹有著同樣樹皮，像觸手般的樹枝像手一樣自由地轉動並攀繞著樹幹。
「你這妖怪！！」
亂馬目光銳利地盯著它。
然後他再次嘗試前進。可是無法目視的障壁像壁壘般地繼續阻擋亂馬。
「啥……！？」
觸手無視於亂馬的存在，開始搔弄著樹幹中心。接著從中心出現某個發光的東西。
那是個像胃袋似的白色塊狀物，閃爍耀眼的妖艷光輝。
接著樹幹突然從內部吐出什麼東西。
「那是……」
仔細一瞧，那東西的形體像個人。被凍結的塊狀物在被樹幹吐出後，便碎裂成粉末。

噗通……

是因為看到那東西的緣故嗎？亂馬的胸口出現灼熱的悸動。
紅色勾玉開始產生脈動。

「難道說，那就是在六百年前被吞噬的小雪小姐嗎？」
亂馬自言自語地問道。
勾玉彷彿在點頭一般，發出光芒回答他。
「是這樣嗎……混帳！不可原諒！！」
代表小雪肉體的塊狀物，自邪木的內部解放後，開始與空氣同化。
觸手在小雪被吐出後，緊接著纏繞起小茜的身體。
小茜緊閉雙眼，一動也不動，似乎是失去了意識。
「小茜！！快醒來啊！！小茜──！！」
亂馬叫道。
然而小茜仍緊閉雙眼沒有動作。
觸手似乎對小茜的觸感很滿意，開始撫摸著她的身體。
「那、那傢伙……不會是想侵佔小茜的身體吧……」
亂馬打了個寒顫。這個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邪木是想藉由侵佔小茜來和她同化，然後把她當作憑體吧。亂馬焦躁地繼續用身體衝撞結界。
他卻還是徒勞無功地被打倒在地。
「混帳！！結界擋住了去路！難道我只能在這裡眼睜睜地看著小茜被那傢伙玷污嗎？」
觸手像在嘲笑亂馬似的，圍繞著小茜的身體。再這樣下去，似乎真的得默默看著小茜被玷污了。
「可惡！沒有什麼辦法嗎……」
亂馬不加思索地握緊勾玉。勾玉與亂馬的氣相呼應，開始傳出『噗通、噗通』的脈動。勾玉的脈動持續傳到亂馬手中的刀上。刀也同時產生脈動。
亂馬吃驚地望向刀。
刀鋒覆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這、這是……」
亂馬重新握緊刀。
「或許……用這個可以破壞結界！一不做二不休，只有試試看了！」
亂馬將全身的鬥氣集中到握著刀的兩手。
亂馬的鬥氣開始與紅色勾玉以及刀同調。
空氣產生了震動。
鬥氣沸騰般地持續灌注在刀中。

「沒問題！」

他的心中沒有迷惘。
亂馬睜大雙眼，竭盡全身的力氣。
然後一口氣跨出了一大步。

「喝呀────！！」

他將刀高舉過頂，狠狠地砍向結界。像是要把看不見的結界一刀解決似地揮下了刀。
噗吱噗吱。
結界發出聲響並開始震動。

「小茜是我的未婚妻──！豈能被你這種傢伙玷污──！呀──！！」

亂馬叫喊著。
力量從丹田深處湧出。
他想要保護小茜。
這個念頭促使他行動。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邪木搖晃起來，好像想嘗試抵抗亂馬的攻擊。刺入結界的刀發出沉吟聲。
兩種力量的接觸在結界上擦出火花。
雙方的想法在被稱為結界的疆界處產生激烈的衝突。
這是場令人屏息以待的體力對決，也就是說先耗盡氣力的人即是輸家。
絕不能輸──這是為了小茜，不，是為了自己。

「絕對，不能輸────！」

亂馬在大喊的同時，灌注了所有的鬥氣。他的全身被自腳下湧上的旺盛鬥氣所籠罩。
整個空間開始晃動。

「小茜──！！！」

『咚！』，結界開始歪斜，並反彈回去。
邪木逐漸變成灰色。
「打破了！！」
亂馬順勢穿過結界，鑽入其中。他反手重新握好刀，戳向邪木的發光處。

喔喔喔──嗚喔喔喔喔……

被刀刺入的邪木很痛苦似地呻吟著。大概是感覺到痛楚吧？邪木的身體激烈地搖動起來。
「哼！活該！！」
亂馬笑道，更加用力地扭轉著刀。

咕咕咕……咕咕……咕。

突然間，邪木的動作停止了。
「幹掉了嗎！」
亂馬呼地鬆口氣。
就在這時，吐出小雪生靈的柔軟白色塊狀物突然動了起來。
「啊！」
那東西趁他沒注意的時候撲向小茜。
「不會讓你得逞！！」
亂馬也一起撲了過去。

眼看著白色的塊狀物就要吞下小茜。
「小茜！！」
亂馬撲向小茜，抓住她的手，在千鈞一髮之際抱住了小茜。
「嗚哇──！！」
抱著小茜的亂馬也被吞入白色塊狀物中。
當他回過神來，他在這白色且朦朧的物體裡用全身覆蓋在小茜的身上。黏糊糊的白色塊狀物拖著亂馬匍伏前進，像在說『放開她』地不斷搖動亂馬的身體。

「我不會放手的！就算是死也不會！！」

身體感受到一陣疼痛──塊狀物因為憤怒而加重了力道。
亂馬死命地把小茜緊抱在懷中。
承受在塊狀物勒緊的力量下像要被撕開的痛苦的同時，亂馬下定決心絕不放開小茜。塊狀物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並繼續進行攻擊，它開始輾壓亂馬的骨頭。讓人痛到快要無法呼吸的猛烈力道間歇性地施加過來。
「這傢伙，說不定就是邪木的生靈……」
被緊勒住的亂馬忽然浮現這個想法，邪木也是為了保命而在掙扎吧。
不過亂馬非常頑強。他絕不會放開抱著小茜的雙手，他為了保護小茜，用全身緊緊抱著她。
小茜仍舊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但是被抱著的身體持續傳出心跳聲。
小茜還活著。
亂馬繼續保護小茜。不論受到什麼攻擊，都不會放開抱著小茜的手。
大概是發現用蠻力無法奏效吧？塊狀物接著開始徐徐送出冷氣。那是個能令萬物凍結的冰冷氣息。
亂馬的手開始凍僵，感到全身冰冷。
（咕！想就這樣把我們冰凍起來嗎……）
彷彿能束縛行動的冷氣讓亂馬感受到切身之痛，懷中的小茜的身體也開始冰冷起來。她的嘴唇轉為紫色，亂馬的身體感覺到她的脈搏跳動也變微弱了。
（這樣下去不行……可惡！亂馬！振作一點！！我必須保護小茜啊！）
由於已經無法開口說話，亂馬在心中拼命地叫著，也在振奮自己逐漸遠去的意識。

（小茜……即使我筋疲力盡，我還是會繼續保護妳的。小茜……妳是我最重要的未婚妻……我絕不會讓給別人……絕對，不會放開妳……）

噗通……

就在他這麼想著的同時，胸前的勾玉再次發出熾熱的光輝。

（勾玉？）

包圍兩人的白色塊狀物開始扭動，好像在畏懼什麼似地蠕動。
在被掌控的意識中，亂馬感覺到從地平線那端發出微弱的光芒。仔細一瞧，看到了發白的天空。
（黎明嗎……）
勾玉大概是在和嶄新一天的陽光相呼應吧？
勾玉的力量也同時開始增強。
（再加油一下吧……小茜……）
亂馬在緊抱著小茜的手臂上稍加力道。勾玉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化為優美的環狀包圍住兩人。
（勾玉……在保護我們嗎？）
接著他感覺到緊勒住自己的白色塊狀物的力量也逐漸減弱了。
天空像發白似地緩緩亮起。

咻嗚嗚嗚嗚嗚嗚……

聽到像風一般的漫長呻吟聲後，纏住亂馬的力量就完全消失無蹤了。

（贏了……）

亂馬在模糊不清的意識中低喃著。
體力已經瀕臨極限。
緊抱在懷中的小茜仍緊閉紫色的唇，持續昏迷。
「糟了！好像冷過頭了……小茜！振作一點！小茜！！」
亂馬搖動著小茜的身體，但是她一動也不動。
這時，胸前的勾玉再度緩緩發出光芒。
亂馬在混亂的意識中聽到聲音。

『幹得好，益荒男啊……看啊，邪木消失了。如此一來那傢伙就無法復活，將會永遠歸於虛無。』
從勾玉裡傳出聲音。
「是誰？我知道了……你就是小雪的那位未婚夫嗎……記得你叫時任康成吧。」
亂馬對勾玉說。

『那麼我也要和小雪的魂魄一起回歸虛無了。今生我們沒有合而為一的機會，就待來世再續吧。謝謝你……益荒男。我來賜與你最後的力量吧。想要救醒你那氣力耗盡的心愛的人，就必須把自己的氣息吹入她的體內。將你那激烈的情感一起用唇傳送給她吧，這樣她就會醒過來了。再會……』

像枯樹般一動也不動的邪木，在陽光降臨的同時，消逝為塵土。籠罩的妖氣不知不覺已消散無蹤。周遭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在早晨冷冽的空氣中鴉雀無聲。
天完全亮了。

亂馬再次看向懷中的小茜。她的手臂無力地垂落，身體冰冷得好像連心跳都要停止。亂馬用力抱緊小茜。
然後，他聽從時任滿成的話開始對著她吹送氣息。
他靜靜地閉上眼，溫柔地擁住心愛的人，將自己的唇重疊在她發紫的唇上。

（小茜……）

腦中所想的只有對她的熱切思念。從重疊著的唇上與氣息一同傳達給她的是最真摯的情感。
胸前的勾玉彷彿共鳴般地發出光輝，那道光芒溫和地包圍著兩人。
升空的朝陽慢慢降落在兩人的上方。
小茜的手緩緩伸向亂馬。
「亂馬……」
小茜在交疊的唇中呼喚著他的名字。
「小茜……」
亂馬輕輕微笑，離開小茜的唇。
「你贏了……」
「是啊……妳看，御靈木，不，邪木已經……」

兩人站在古老的神社旁邊，也就是直到昨晚為止那棵高大的樹都還聳立著的地方。
邪木消失無蹤，像一場夢境般地消失了。
風颯颯地吹過。
「亂馬……那個勾玉……」
在亂馬胸前發著光的勾玉像冰融似地，慢慢消失得無影無蹤。
「回歸虛無了……在全新的早晨裡……」
亂馬微笑道。自己所保護的心愛的人就在身邊，他的心中充滿了踏實感。
「會冷嗎？」
「嗯……不要緊的。」
小茜的雙眸在朝陽的照射下閃耀著光輝。
再一次確認那光輝後，亂馬靜靜閉上眼。
然後，一邊感受小茜溫柔的呼吸，一邊想吻上她的唇。







就在這時，亂馬因為感覺到有人而回過頭去。

「老爸……伯父！」「爸爸、伯父！」

充滿好奇的四隻眼睛，在兩人的背後注視著。
兩人慌張地立刻分開。
「啊、喔，請繼續沒關係的……」
早雲笑道。
玄馬也不懷好意地笑著。
父親們都很高興的樣子。
不過怎麼可能在被偷看的情況下繼續談情說愛呢？
兩人的臉全漲紅起來，分別轉開頭。
他們就是這麼的純真。

「喂──」
從神社那頭也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婆婆……妳還活著嗎……」
「是啊……雖然被冰女附身，但是如你所見，還活蹦亂跳的呢。雪枝小姐也在喔……」
節婆婆笑嘻嘻地對亂馬說。雪枝表情溫和地站在她的身邊。
兩人的身上感覺不到一點邪氣。大概是因為把她們的身體當作巢穴的女妖們已經滅亡的緣故吧。
「話說回來……你是……亂子小姐嗎？」
節婆婆不停地打量著變回男人的亂馬。
「眼睛別瞪那麼大地盯著我看……沒錯，我就是亂子……啊、不對，事實上是亂馬，我叫早乙女亂馬。這才是我本來的樣子！」
「哦，原來如此……雖然是男人，不過也很適合穿巫女服呢……」
節婆婆仍盯著亂馬，繼續說：
「那麼，你和小茜小姐……你們是「這個」嗎？」
節婆婆露出惡作劇的笑容，豎起小指頭。
「才、才不是那樣！！」
亂馬生氣地回答。
「喔……那剛才是我們看錯囉……我們倒是看見你們想要接吻的樣子……」
玄馬戳著亂馬的側腹。
「吵死了！因為你們的關係，我們差點死掉呢！你們卻給我在溫泉旅館舒舒服服地住一個晚上。」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別裝傻！你身上的酒臭我從剛才就聞到了，老爸！！」
「那麼，祭典也結束了，我們回家吧！！」
玄馬迅速轉過身，背對著亂馬。
「你這傢伙──！老是這樣騙我，今天絕不饒你！認命吧！！」
為了掩飾難為情，亂馬和玄馬開始展開追逐。

「喂喂，在雪中這樣跑可是會跌倒的喔──！！」
兩人並沒有把節婆婆的忠告聽進去。
「真是！亂馬！伯父！別這樣啦，一點都不像大人。爸爸，去阻止他們兩個啊！！」
「早乙女兄，亂馬，好了，就到此為止吧……」
眾人爽朗的聲音逐漸遠離神社。


於是雪山上不再有邪氣盤踞了。
不論是六百年的怨念，還是陰謀，都全化為烏有。
邪木大概也不會再次甦醒吧。
邪木連綿不斷地奪取生命並隨時間生出的失控妖氣被聖潔的光芒加以淘汰了。
升上山頭的朝陽照耀著往下走去的人們。雪開始一點點地融化成水。在邪木原本聳立的雪的下方，也許有個全新的山中生命正在萌芽……不，一定是這樣的。
陽光中有春天的氣息，那是再次孕育出全新生命的氣息。

『益荒男與純潔的少女啊……永遠相伴在一起吧……不要放開彼此的手……我們也回去吧，不會再分開了，永遠在一起吧……』
『好的，康成大人……』

年輕武士和少女到天上去了。
從遠方俯瞰的視野中，被雪封閉的人世在太陽的反射下美麗地閃耀著。走往山下的亂馬和小茜一行人的歡笑聲不曾中斷。
緊握的手已經不會再放開了。經過六百年的漫長時光，這是唯一確定的事。
在俯瞰的視野中，被雪封閉的人世在太陽的反射下美麗地閃耀著。下方是追趕著父親他們的亂馬和小茜。
光芒微笑般地俯視他們之後，發出燦爛奪目的光輝，升往高空後隨即消失。
升上雪山山頭的朝陽溫暖地照耀著兩人。
陽光中有春天的氣息。
季節交替，春天即將來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