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公務員
原文取自:月下夜話(已關站)
原文名:a Hungry Spider



完了。

在逐漸薄弱的意識之中,桔梗蹙緊眉頭。

手腳麻痺,開始沒了知覺。雖想從原本血液就沒有在流動的體內設法使出力量,卻從一開始就不停地流失。死魂蟲仍舊沒有回來。已經來不及了。

明明不應該就此結束的。

雖然她想從身後的大樹多少獲取一些精氣而伸出了顫抖的手指,但指尖也祇能碰觸到樹皮而已。

就連做出這個動作的力氣也快要沒有了。若要以普通人類的感覺來說的話,就像是喝了一小口稀飯還是沒有精神那樣吧。

真是…糟糕。

巫女低垂著長睫毛,吐出輕微的嘆息--接著她就這樣,完全失去了意識。



* * *



這附近的戰場上,在幾天前曾持續著一場激烈的爭戰。因為想要終結永無休止的爭奪,雙方領主瓦解了平衡,開始打起仗來。由於有勢諸侯的企圖被牽扯進來,所以戰火的情勢更加猛烈。

在桔梗棲身的寺廟裡面,傷患絡繹不絕。就算沒日沒夜地看病,倒在寺內的人數還是持續增加。雖然早已不是人類的巫女,就算不睡覺或不攝取食物也不會感到痛苦,但要避人耳目去得到精氣卻變得極為困難。她在負傷的痛苦喘息下,有時會對配藥的處方感到不知所措。

更何況現在是比平日要更加倍增的數目。

沒有辦法棄之不顧。因為這裡是個會讓她錯認自己還是人類巫女的地方。又因為是戰場,所以對她注目的人們的眼神非常熱情,充滿了敬意和眷慕。她無法隨便辜負他們的期望。

熱情且坐如針氈的村子,這就是目前的狀況。

結果,她無法從那裡逃離。現在也是--祇要身體還能活動,就做到身體動不了為止吧。

設法騰出閒暇走到寺外的時候,已經變成連走路都很困難的狀況。注視著她倒臥身體的地方,死魂蟲飛散開來--到極限了。



* * *



(她到底,在做什麼?)

奈落邊感到心焦,邊坐在那棵姿態優美的櫻樹底下。在他的身邊,一張像是褪色般的慘白面容,生硬地閉著眼睛。

「真是愚蠢…」

這麼低喃道,奈落修長的手指落在巫女的臉頰上。非常的冰冷,感覺不到一點精氣。

輕微的鳴叫聲傳來,像人類的拳頭般大小的蟲,降落在青年的肩上。蟲響起了細微的振翅聲,他側耳傾聽一會,點了下頭:

「來不及了嗎?」

奈落舉起放在臉頰上的手指,輕輕撩起巫女的瀏海。自己是這麼地靠近她的身畔,巫女的身體卻動也不動一下。

在瘴氣的漩渦之中,應該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更敏感的她卻沒有反應,這正是身體相當虛弱的證明。

「桔梗,妳可愛的僕役魔,好像不會再回來了。就這樣--死吧。」

話雖如此,現在的巫女到底該不該用「死」來形容呢?奈落垂下濃密的睫毛,用手指攀住她細長嫩白的脖子。

--索性就這樣殺了她吧。

從土中回來過一次,這是命運的玩笑嗎?再次徘徊在人世間的絕代巫女。她已經習慣了和屍首完全相同的身體,並有著無法估量的智慧與能力。還有,她把經過五十年終於回來的四魂寶玉,爽快地交給身為一切事件元兇的自己的那種可疑態度。

(一定有什麼原因。)

到底是什麼原因呢?無論如何,她一定知道對奈落來說不是什麼好事。對於曾說不再怨恨自己的巫女,到底是不能夠相信的。這樣說來,現在不就正是斬草除根的絕佳機會嗎?

祇要在手上稍用點力就行了。沒有了頭,就算是她也祇有滅亡的份。

還是,把殘存的精氣吸收過來呢?祇要這麼做,她的身體就會化為土塊。

沒錯--毀了她吧。

沙沙,風吹徐而過,捲起巫女黑絹般的髮絲。從她的頭髮飄出花香似的香味,撫過青年的臉頰。她的身影映入奈落的眼簾。

失去血色的嫵媚櫻唇,像顆沉眠的寶石般的少女。以前就是這樣--而今依舊。

奈落用手抓住櫻花樹幹,然後伏下身去。緩緩地飄動的黑髮,從青年的肩上滑落。抓著頭部的手在她的下顎稍加用了點力,巫女的唇被半打開來,他將自己的唇重疊在那之上。

那是,蜘蛛之吻。



* * *



…好溫暖。



在模模糊糊湧上來的意識之中,巫女這麼想著。

到底是誰的體溫呢?--好溫暖。

在腦海浮現的是,半妖的少年。好希望、好希望能夠得到,最後卻無法實現的戀情。要他用和那時相同的眼眸看著自己,恐怕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吧。

在少年的身邊,有位黑髮少女。鮮明的笑容,以及仰望他的那雙眼睛。和她長得非常相似的人。她曾經站的位置,現在由那位少女取代。不,或許是比自己更接近他的身邊。就像是緊跟著寂寞的少年的心一般。

(我也好想變成那樣。)

突然感覺到眼淚奪眶而出。某個人將淚珠拭去。應該不是那位少年。若是這樣的話--

「誰?」

邊低喃道,巫女邊睜開了眼睛。然而,那裡沒有殘留任何氣息。



* * *



邊乘著瘴氣漩渦回到城裡的奈落邊想著。

(我還需要她…)

雖然打算殺那巫女,還是救了她,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要對付那個可恨的半妖,她是獨一無二的王牌。

或許,也可以說是對玉的秘密最清楚的智者。

就算是這樣彌補式地思考著,他也明白巫女的威脅性非常大。她很明顯對自己抱著危害之意,但奈落絕不會置之不理的。

如果不這麼想的話,他的行動就會得出一個非常奇怪的結論。這也是他最不想承認的。

搖了下頭,青年吐出一口痛苦的嘆息。

「沒錯--就是這樣。」

…剛才觸碰到的巫女的唇,像是無法倚靠似的,非常的柔軟。



* * *



起身之後,將指尖滑過樹皮,桔梗嘆口氣。

(枯萎了…)

不知不覺中,直到剛才都還是生氣勃勃地搖動枝葉,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的櫻樹,現在卻化為不忍卒睹的朽木。

微風吹散了散落在手上的木屑,巫女望著大樹的殘骸。

(因為我的身體把這顆樹的精氣吸走了。)

所以,是它救了我。雖然不是很充分的解釋,但應該是它使自己能夠維持下來的。

還沒有辦法走路,但是等待僕役魔這樣就夠了。至少,不用再去擔心等待的時候會死亡。

「對不起…」

桔梗一邊與死去的櫻樹做最後的吻別,一邊蹙起了眉。

(我那時候,應該已經沒有吸收這棵樹的精氣的力量才對。)

想不出來到底有誰會為了自己從樹中取出精氣,然後給自己使用。不過,普通人類是辦不到這種事的。

那麼,到底是誰--為了什麼?

微風再次颯颯地吹來,完全吹散了櫻樹的氣息。桔梗像是想到什麼似地用手輕壓著唇。

白淨細長的手指在朱唇四周描繪著。

巫女就這樣,直到僕役魔抱著獵物回來之前--專注地沉思著,一動也不動。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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