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一之瀨敬子
原文取自:咒泉洞
原文名:君よ知るや南の楽園



第四話 成年式


這天從一大早開始就吹著南風。
在感覺得到濕氣的空氣中有著暴風雨的氣息。
就連平時呈現出美麗藍色的海面,今天也都看起來霧茫茫的。

「呵!看來我們的成年式,並不受到太陽神的祝福呢。」

才剛起床,我就眺望著天空這麼說道。
但是,就算不受島上諸神的歡迎,我也完全不在乎。因為我想要奪取侍奉神明的神聖若巫女。不被天空或是海洋歡迎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就要成年了。
成年式同時也是向這個共同體宣誓忠心不二的忠誠心的儀式。
至少迎接成年式這件事情,就蘊含了這樣的含意。
在我們這個共同體之中,並沒有國王這種特權階級存在。與其說是原始社會,倒不如說在這些漂浮於南海的諸島上,國王的存在本身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
人們祇是利用大自然的恩惠謀生。廣闊的海洋與狹窄的陸地所贈與的豐沛恩惠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不論是這樣的生活還是思想,就算說全都是取自海洋居民的智慧而組成也一點都不誇張。
要說得更清楚的話,就連被人類支配的島嶼都是因為統治自然界的諸神的支配才得以生存的。雖然充斥著這樣的思想,卻也是最為合理的社會。
所以,所謂的齋島,就是一處聖域。巫女是統轄那裡的人。
巫女是締結我們這些島民和諸神的重要媒介。

而我為了一個人,正準備要打破這樣的共同體。

還有其他好女人啊。
但是,不是她的話我絕不要。
就算因此被稱為惡魔也無所謂。

成年式之日來到。
即使狂風吹刮著,這項神聖儀式還是要舉行。
今年是在這座島上舉行,這座海島上朝神聖的祭壇聚集過去的新成年約有八十人。有認識的,也有初次見面的人。
不論是誰。都是在自己的島上,一邊和大自然戰鬥,一邊生活過來的海上猛者。經過鍛鍊的肉體,都訴說著各自的驕傲。
每個人都嚴肅地注視著儀式的進行,一同站在場地中央。
我也和他們一樣,心情保持著莊嚴。
從小就極為憧憬的「成年式」。祇要是以這座海島的男人身分生活過來的人,不論是誰都期待自己到達參加這個儀式的年齡。
如果平安無事地結束這場儀式,就會成為名正言順的成年。
成年式結束之後,會被允許可以喝酒。甚至也允許各自獨立成家,娶妻,建立家庭。對於這個一年一度的祭典盛事,我們都是從孩提時期就相當期待了。可說是新成年憧憬的存在。
終於站在成為成年的起跑點。
這份感動,不是身處現場是無法理解的。

滿月升上來之前的黃昏時分,我們在祭壇前面集合。
從早上就一直陰沉沉的天空,還沒有落下一滴雨。不過,海風之中有股很明顯的氣味。不可否認馬上就會下起大雨來。這種沉悶的空氣覆蓋在島嶼的上空。

這次是由這座島上的大長老˙八寶齋爺爺來主持神明的降臨儀式。
紅色和黃色,藍色和綠色,各式各樣的織布旗,在空中飄動著。設置在中央的木製祭壇上,從齋島拿來的「燈火」被移轉著。一開始火焰很小,慢慢地卻像要烤焦天空一般地開始旺盛燃燒起來。
儀式開始於晚上。
從各個島嶼聚集而來的老人們,佈陣於我們的對面,開始朗聲吟唱著祝賀歌。低沉的聲音,彷彿在呢喃般的沙啞聲音。
「請賜予聚集在此的年輕人們永恆的光榮與繁盛…神啊,請降臨此地,和我們一同給予祝賀吧。」
風向轉變後,好像可以聽到這樣的歌詞。藉由昔日莊嚴的頌詞,彷彿唱歌般地反覆吟唱的特別歌曲。
「在這些古語中寄宿著靈力。」
我曾經聽島上的老人們這麼說過。
太古時代的語言祇有聲音。把名為「意義」的靈魂加進那聲音中,然後口耳相傳下來就是語言的起源,這是老一輩的長輩告訴我的。口中叫喚的詞彙有讓「島神」降臨的頌詞,或者是在祈禱詞中有出現「祝賀」的頌唱者,全都是敬仰聖者的老人們。
結束祝禱後,島上的男人們開始跳起舞來。吹笛打鼓,猛者們手持魚叉和弓箭配合樂曲催促神明降臨。這些男人都已經成年。腰間飾以紅藍黃的原色織布細繩,而且在裸露的小麥色上半身有用一種名為hena的染料畫上花紋。也有帶著面具,或是在頭上飾以羽飾的人。動作不是很一致,而且感覺得到某種悶熱的感覺,大家都因為喝了酒,緊張情勢高得嚇人。
男人們跳完舞之後,女人們接著開始跳起華麗的舞蹈。在這之中雖混雜了微胖的老婆婆,但大部分都是年輕女人。因為這個祭典到底都是「成年式」,跳舞和唱歌都是代表祇有大人才被允許做的行為。孩子們都在圓圈外側。我直到去年為止也都是在那邊很羨慕地眺望著這項儀式。
男人的舞蹈都是很粗魯的,果然女人一跳起舞來,總覺得動作都是非常柔軟。我想這片海洋的諸神一定也都喜歡女性的舞蹈勝於男性的舞蹈吧。
一邊呆然地想著這些事,我一邊眺望著女人們的舞蹈。

用舞蹈來請求諸神降臨人世。

舞蹈應該都是充滿了這樣的含意吧。

所有的人的舞蹈告一段落之後,終於進入真正的儀式。
在祭壇中央揭開儀式的序幕,從黃金器皿中取出「赤石」。那是一種根據顏色被我們稱為「血晶石」的神聖玉石。長老把這塊玉石一一分給每個人。
據說這是由守護這座島國的守護神化身「海龍」的血肉硬化後形成的玉石。好像是在齋島附近採集到的寶石。這顆玉石充滿了謎。每個人都拜領了玉石。
昔日除了這些儀式外尚有拔齒和割禮的儀式,不過已經廢除很久了。也許是因為如果成年式伴隨著痛苦的話,可喜可賀的心情也會減半的關係吧。雖然祇有一點點,成年式的內容也隨時代同時在改變。
接著,我們把拜領的「血晶石」套進懸掛在胸口的首飾中央。可以說很像掛在懸垂飾物前端的東西。
在這座海島上,有著把用來證明兒童的白色珊瑚石,隨年齡增長重疊上去,一直穿進這串首飾的圓圈之中的風俗。根據這條白色珊瑚石的數量可以知道年齡。不僅如此,因為島嶼和部族的不同,研磨珊瑚石的方法和研磨出來的形狀也會有些許差異。據此也能分辨出對方是屬於哪個島鄉的居民。
我也和四周的青年們一同把拿到的血晶石小心穿進首飾中央。這顆石頭散發出紅色且妖艷的血色。據說自這顆石頭可以得到從昔日就守護這座海島至今的「海龍」的力量。也可說是「男人」的證明吧。

就在我們把石頭戴上的時候,肅穆的儀式也結束了。再來就要舉行約束之宴。也就是在名義上祝賀新成年的大宴會。直到降臨的海神回去的明晚為止,會不間斷地舉行宴會。
有許多男女老幼都祇是為了在這場宴會中享樂才從各處聚集過來的。大概這座島上有九成的人都是從我們「早乙女島」集中過來的吧。這是一年祇有一次的大盛會。而且在這座島上舉行成年式據說是久久的一次,我也因為第一次體驗到,於是充滿好奇心地觀察著四周。
老爸大喇喇地坐在人群之中,盡情地喝著酒。果然是為了這次的宴會才回來島上的。真是逍遙自在。
在燈火的照耀下,成人們展開開懷暢飲的宴會。

在那之中,祇有我們這些新成年沒有斟酒交杯,一動也不動地佇立在海島中央的祭壇前的聖域之中。
沒錯,大多數的新成年都在等待下一個儀式。
那就是「若水之儀」。
橫渡這片漆黑的海面到齋島去,在那裡與等待著的若巫女交媾。能和若巫女交媾的男人祇有一個。據云,勝者不但可以和若巫女成為一夜夫妻,而且可以分得若巫女體內的海龍之力。然後,與朝陽升起的同一時間再次回到這座祭壇的時候,就可以接受盛大的榮譽與祝福。可說是「男人的花道(譯註)」。
空中沒有一顆星星,就連滿月也被厚重的雲層阻隔而看不見。雖然白色光暈偶爾會從雲層之間顯露出來,相反的卻醞釀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微溫的風使人們退回島上。是暴風雨。暴風雨已經來到眼前了。

『咚』,一聲鼓聲響徹島內。緊接著是威勢強勁且紊亂的連擊聲。
這陣鼓聲傳來的同時,已經喝醉酒的人們一齊將視線轉向祭壇的方向。
終於要開始了。
新成年們全都吵吵嚷嚷地開始聚集到祭壇前方。每個人都精神抖擻且一本正經地面向祭壇火焰。燃燒著的火焰,將大家的臉照得發紅。彷彿連那陣熱度都傳達過來似的,一股異樣的感覺開始湧現出來。
島上熟識的人們成排向前走去。

「亂馬,你也要參加啊?」
一位熟人認出我的身影之後,露出不快的表情說道。
「你不是說過不會參加的嗎!」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啊!!」
傳來責備的嚷嚷聲。
這些人連招呼都不打,盡是丟來這些台詞。
「因為我改變主意了…」

「喔~結果你還是想抱若巫女樣嗎?」

含糊的聲音從正後方傳了過來。是荒磯。

「雖說沒啥興趣,你還是抵抗不了想擁抱好女人的男性本能吧?」
嘴角浮現出令人作噁的微笑,這傢伙一邊打量著我。
(男性的本能…嗎?算了,隨你去說吧。)
我在心中這麼回答道。
「呵,你想參加就請便吧,不過我是絕不會讓步的-絕不會手下留情。你最好先有覺悟。」
丟下這些話後,荒磯這傢伙就隱沒入人牆之中。
「你要當心啊,亂馬。聽說這傢伙為了這次儀式採購了毒箭喔。」
一位島上的同伴在我的耳邊說道。
「而且,還聽說毒性很強喔。」
好像滿像回事的。我雖然不清楚這傢伙會使出什麼卑鄙手段,不過…

我用力握緊拳頭,在心中念頌道。
『絕不會把小茜讓給任何人!!』


和預料中一樣,好像大部分的新成年都參加了若水之儀。年輕的猛者們幾乎都沒有人離開隊伍,開始默默地向海岸移動。每個人的背上都扛著自己的獨木舟。
我的就是從小茜手中接收下來的那艘美麗且結構堅固的獨木舟。
海浪聲比平時要來得高出許多。暴風雨已經出現在波浪上頭。在黝黑的海面上值得仰賴的星星和月亮都隱入雲層之中。
但是,沒有人打算打退堂鼓。
比起被罵傻瓜,可能祇有漁民的自尊心才能動搖這些青年們吧。
雖然暗到根本看不清楚別人的臉,但大家都是經歷過好多年面對海洋生活過來的島民。互相大概都知道是誰。

就在我們站在海濱的時候。
冰冷的東西稀稀落落地打在身上。
雨滴終於降下了。
彷彿在等待我們群聚在一起似地,雨開始從天上下了起來。雖然剛剛滴滴答答地落在身上的是飛濺的水沫,但直到開始從天空連續落下雨滴為止,總覺得應該不到幾秒鐘吧。沒錯,馬上就轉成了大雨。
很想說『真是一場無情雨』,但沒有人想從現場退出。全都是些不怕死的傢伙。
即使會在這片海上成為海中的泥垢,一旦決定的事情就絕不會改變。
身為海上男兒的同伴們的心境應該都是一致的。所以不論是誰都會認真地交鋒。不論是誰都大意不得。
我重新繫緊自己的兜襠布。

火把從祭壇轉移位置,被分配到每個人的手中。


「現在開始若水之儀。目標是齋島旁的若宮島。請各位使出渾身解數,用自己的雙手去擁抱若巫女樣吧!」
八寶齋爺爺高聲宣佈道。
接著,強勁的太鼓聲響徹雲霄。
以此作為信號,海上健兒們一齊跑向大海。大家手中抱著獨木舟和船槳,以及火把。一邊邁出步伐,一邊爭先恐後地前進。
我則沉著應對。
必須慎重行事。既然要出海的話,就要有不會輸給任何人的自信。
趁著海浪打過來之際,我把獨木舟推向大海,並一躍而上。然後把火把綁在船頭。四周聚集了熱血沸騰的男人們。有的巧妙地操縱船隻,有的則在半途中就被拋進海中。

「小茜,等著我!」

我一股作氣地開始向海上划去。
獨木舟彷彿迅速滑行一般地在海面上前進。如我所料的非常穩固。我操使著精巧製成的船槳,非常快速地越過波濤洶湧的浪濤。
在眼前擴展開來的,是漆黑的海面。
但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和恐懼。
在夜晚的暴風雨中的海面航行,是一件極為危險的這件事,祇要是這座島上的居民,無人不知。
每艘獨木舟都同樣以海上為目標開始前進。
在這之中的每個人都想早一步到達在微暗的前方,燃起火焰作為記號的齋島。
就在數十艘獨木舟來到在海上的時候,大海彷彿已經等候多時似地,開始變得狂暴起來。
飛沫在身邊像是痛打身體一般地飛濺。到底是因為從天上降下來的雨水,還是不斷波打的浪濤的關係呢?我的身體馬上就完全溼透了。火把的火焰發揮了引導作用,即使被飛沫濺到,仍不見有熄滅的跡象。不過,在怒濤洶湧的海面中央,火焰的熄滅祇是時間上的問題吧。如果火把熄滅的話,呈現在眼前的將是一片漆黑的驚濤駭浪。
沒有躊躇猶豫的時間了。熱血沸騰的同伴們的氣息籠罩在我的四周。雖說數量有慢慢減少的趨勢,但是應該還不到十個左右吧。
不論是哪一個都是不算差的漁上居民。
祇是一味地以若巫女樣為目標划著船。
我一邊繃緊神經,一邊向前划去。船上的燈火熄滅了一盞,接著又有一盞熄滅。火焰漸漸減少。最後剩下我的火把仍舊燃著。

此時,某個東西從一旁飛快地飛過我的眼前落入海中。

「啥?」

回過頭去,有個把箭搭在弓弦上的人影。很明顯是在瞄準我。

「是荒磯吧!」

一瞬間我低下頭去。接著,箭矢再次掠過。

「嗚哇啊啊啊啊-!!」

身旁馬上傳來悲鳴聲。
接著,看到被浪濤吞噬的黑色人影。
他射出的箭大概是不偏不倚地命中了划船至我身邊的傢伙吧。那傢伙被變化無常的波濤拖入了海中。

「嗟!竟然耍這種卑鄙的手段。」

我馬上弄熄自己的火把。
他一定是藉助這個來狙擊我不會錯的。既然如此,把火焰弄熄使自己同化在黑暗之中,也是迴避危險的一個方法吧。
之後雖然又飛來好多枝狙擊我的箭矢,但很不湊巧,他以為那種搖搖晃晃的箭能射中我嗎?
這傢伙最好被海浪捲走吧。我放低身體,拼命開始搖動船槳。雖然在這樣的大海中遲早都必須和他作個了結,但現在我祇想繼續前進。
在這個地方磨磨蹭蹭的話,就到不了小茜的身邊了。
她正在等我。等我用這艘獨木舟氣慨軒昂地出現在她的身邊。

在我們的上空持續擴展開來的厚重雲層,使風雨漸漸增強。浪濤也開始變高。若宮島上彷彿標的一般的照明火把也在波瀾之間開始變得迷濛起來。

「小茜…」
我拼命划著船槳。
為了第一個抵達等著我的她的身邊。










譯註 花道
意指相撲力士出場的通道或是歌舞伎演員上下場的通道。此處應指前者,意近「凱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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