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心所譯

原作者：一之瀨敬子
原文取自：咒泉洞
原文名：君よ知るや南の楽園



第二話 約定



翌晨，我是在非常清爽的心情下醒過來的。
因為她的氣息還在我的附近。
她沒有逃走，仍舊待在洞窟裡，說實話我有點高興。

我起床之後，她也慢慢爬了起來。

「早安。睡得好嗎？」
我看著小茜這麼問道。
「是的，託你的福，身體情況也恢復了。」
小茜露出讓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笑容。朝陽的日光有幾縷射進洞窟。在那團光輝之中，小茜的身影莊嚴地浮現出來。

總覺得這傢伙，有種很高貴的感覺…

或許這是我的直覺也說不定吧。
她和我平時在島上碰到的女人比起來有某種不一樣的感覺。
雖然並沒有表現得很明顯，不過是不想讓男人接近呢？還是不可以讓男人接近呢？
昨晚的氣焰已經稍微收斂起來，即使如此，還是沒有完全解除警戒心的感覺，經由空氣傳達過來。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我盯著小茜。
小麥色的肌膚光潤可愛地閃閃發光。

遇到遇難者的時候，一般都會到長老那邊去報告，並且請示占卜以定吉凶。身為村中萬事通的老人們，會依照他們的經驗，傳達許許多多的知識。不過，遇難者會活著漂抵海濱真的是很罕見，所以我會迷惑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也不能就這樣一直把小茜留在這裡。
如果她希望的話，我也是可以在成年式結束的時候把她當作妻子，祇是，這傢伙好像對我並無意思。
雖然用蠻力逼她就範可以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但是真要做出這種說得容易的直接行為還是很令人不知所措。果然，娶妻的時候，如果對方不喜歡我的話，我是絕對不要的。

呃？一大清早我在想些什麼啊。
我用力甩了甩頭。

「還是應該去長老那裡一趟比較好。」

我無意識地說出這句話。

「不要！」

小茜細小的聲音刺入我的胸膛。

「啊？」

妳是想說什麼東西不要啊？我一瞬間不解地回望小茜。我可沒對妳做任何暴力舉動喔。

「就是說，那個…請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訴村長或是長老。」

小茜低垂著眼睛懇求我。

「不要告訴他們是什麼意思－…」

我在一點也不了解這段話的梗概的情況下，轉過身面向她。

「就是說…那個，到下一次滿月之夜結束之前…拜託，請不要對任何人提到我。讓我待在這裡。」

小茜這麼補充說明道。

話說下一次的滿月，就是我們的成年式了。成年式的慣例儀式將會在這座島上舉行。妳該不會是想叫我把妳藏到那天的天亮為止吧？
我用驚訝的表情面向小茜。
因為不太懂為什麼一定要到滿月的含意。
「拜託…請不要問我理由，到滿月為止都讓我待在這裡吧。」
小茜細微的聲音向我懇求。

別用那種不安的臉看著我呀。妳應該是有什麼原因吧。

我暫時考慮了一會兒之後，回答道。
「我知道了。如果妳這麼希望的話，就隨妳高興吧。反正妳的身體也還沒有完全恢復…」

「太好了。」

小茜放心下來，對我露出安心的表情。
果然好可愛。

我為了忽略自己因為小茜而產生的動搖，立刻做好出門的準備，然後拿起魚叉。
接著慢慢背對著她丟下
「我去捕獵早餐回來！」
這麼一句話。

隨後就跑向朝陽的陽光之中。

雖然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總而言之，小茜說想要待在這裡。我就讓她那麼做吧。

（她是不是被強迫接受自己不想要的婚姻呢？比方說，在成年式結束後立刻被強迫結婚之類的…）

因為部落的不同，有關結婚的情形就會有若干差異。如果是和村長或是有權者的女兒結婚的話，據說一般都是被當成「權力爭奪」或是「策略婚姻」的餌食。雖然表面上是主張自由戀愛的島國，大人的世界還是令人難以理解。
她曾說過「到滿月之夜結束為止」，雖然讓人難以釋懷，不過，目前還是聽從她的請求比較好吧。不，應該說非這麼做不可，我私下如此判斷。
總而言之，如果她想要藏起來的話，為了配合她，我當然就必須要謹言慎行。
而且，搞不好成年式結束後，她如果認為我不錯而接受了我的話，就算是向她求婚也無所謂吧。

我率先奔向昨天發現小茜的海濱。
然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她的存在給抹煞掉。
因為後來有漲潮的關係，她原本倒臥的痕跡已經消失。還有把我認為應該是她乘坐過的獨木舟隱藏到附近的樹林裡。
她所乘坐的是一人用的小型獨木舟。就算祇有我一個人來抬也毫不費力。幸好今天海濱還沒有人。確認好這件事情之後，我抬起船，一鼓作氣地跑了起來。把獨木舟抬到我預先想好的地方，用草木覆蓋隱藏起來。嗯，如果是這裡的話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之後，把擺在附近的古樹圓木搬過來，令其平躺在獨木舟原本所在的位置上面。為了要讓船隻著陸的痕跡消失。再過一段時間就會漲潮，痕跡應該就會完全且徹底地消失無蹤吧，我這麼盤算著。
作業時間大概花了半小時左右。
接下來，我就一如往常地拿著魚叉，躍入海中。
早晨的海水果然還是相當地冷徹入骨。
稍微再往眼前的海中潛下去一點。許多魚類怡然自得地在游泳。這座島嶼充滿了大自然的恩惠。在食物方面不虞匱乏。我很熟練地潛水下去，握著魚叉，開始捕捉早餐。
潛入海中約幾分鐘之後，就已經捕捉到足夠當作兩人份的食物的獵物。

當我自水中上岸的時候，從對面的海角走過來一個人。

「唷，亂馬。好久不見啊。」

那個人肥嘟嘟的身體轉向我，走了過來。
「什麼？是荒磯啊。」
我一本正經地看著他，回道。
「你，一大早就吃這麼多啊。」
荒磯瞄了一眼我的獵物，丟出一句令人不快的話。
「託你的福。我可是食慾旺盛喔。」
彷彿在說『不用你多管閒事』一般地對他說出應酬式的話語。
不過也是因為除了我的份之外，還有包括小茜的份，才會比平常捕捉較多的數量。

這個荒磯，人如其名，好像是在波濤洶湧的夜裡出生的樣子。他是這座島嶼的村長的長男。年紀和我一樣，也是今年要迎接成年式的其中一人。在他巨大的身體上，有一張肥胖油膩的臉孔。個性很差，因為沾了老子的光，相當作威作福。是個討厭的傢伙。
不過我是不會把這種雜碎放在眼裡的，而他似乎並不這麼想，真要說的話，是把我當作眼中釘吧。
因為我不僅很強，而且不管做什麼都比他靈敏，對這傢伙而言，我可能就像眼睛上的腫瘤一般吧。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因為在村中的武鬥大會的少年組中和我對戰之後慘敗，據聞正在進行非常嚴厲的修行。他的身體確實有比較經過鍛鍊了。可以看見原本肥嘟嘟的身體上出現些許肌肉。
對了，我當然也是日夜都在進行激烈的修行。不過並不是說我把這個頭腦簡單的傢伙當作競爭對手喔。

「喂，亂馬。你聽說過了嗎？主持這一次成年式的若水之儀的若巫女樣，是個很棒的女人喔。」
荒磯得意地竊笑著。
真是讓人打從心底討厭的傢伙。一大早就談女人啊？
「喔，那又怎麼樣呢？」
我了無興趣地回道。

所謂的若巫女樣，就是意指從誕生在眾多島嶼的女人中，每年以占卜的方式選出一名巫女。被選中的嬰兒，打從出生之後就會馬上被送往一個被稱為「齋島」的神聖島嶼去，一方面以巫女的身分從事修行，另一方面在深宅之中被養育起來。
然後一到成年式的時候，就會被安置在齋島旁的若宮島上的光玉前殿，和被選出來的成年男子交媾。而那位唯一被選出的成年男子，就是在互相競賽後，以若宮島為目標游泳過去，第一個碰到巫女的年輕人。
事實上，在與這位巫女一夜交媾後，他就會被提拔到一族之中最高的位置去。也就是一夜夫妻的意思。
因此，迎接成年式的男人們，都對這種無聊的競相爭奪巫女合戰鬥志高昂。說好聽一點，這祇是給予迎接成年式的男人的競技，其實根本就像成群的精子朝著卵子，圍繞著一個人的戰爭。根本就是一種非常隱蔽的儀式不是嗎？
因為我對權力或是巫女的身體一點興趣也沒有，所以當然也全然沒有參加儀式的意思。沒錯，儀式完全是自由參加的。因為是自己選擇要參加，所以就算發生任何事故，也不會有人察覺。
面對這個儀式的年輕人都有可能會喪命。
荒磯是想把我拉去參加儀式呢？還是祇是很單純的漫天扯談呢？總覺得是既有趣又可笑的勸誘。

「亂馬要不要參加呢？」
他問道。
「我沒啥興趣…沒有參加的意思。」
我老實地回答。
「嘿…還沒參加你就害怕了嗎？也好，對我來說競爭對手是越少越好。因為聽說是個好女人啊，我絕對要和若巫女樣達成一夜契約。」
他伸出噁心的舌頭舔噬著嘴唇。
「呵，你就好好地加油吧。」
我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轉身背向他。
他也立刻消失了蹤影。難道他是為了要確定我有沒有要參加而特地跑到這裡來的嗎？

不管怎麼看都是個討厭的傢伙。如果和那種男人交媾的話，就算是巫女樣也會承受不了吧。

幫小茜做好早飯後，交代她『一整天都要待在這裡喔』之後，我一如往常前往村莊的中心。
因為我們這些男人一整天都有著各式各樣的工作。
像是幫忙蓋房子，或是為了代替老年人捕捉獵物而潛入海中之類的事情。身為共同體的一員，從孩提時期就必須做某些勞動工作。
因為現在接近滿月之夜，除了準備成年式之外別無他念。由於在這座島上舉辦成年式是久久的一次，所以不僅我們這些面臨成年式的年輕人，就連老爺爺和老婆婆也都參與工作。是個非常和平的村莊。
一邊組裝祭典要使用的高臺，一邊等待成年式的夥伴都感到相當的焦躁不安。或許就像早上荒磯曾說過的那樣，因為若巫女樣的話題而人聲鼎沸。雖然我沒什麼興趣，還是若無其事地聆聽從旁傳來的對話。

「今年的若巫女樣好像是在天道島上出生的喔…」
「嘿，據說那個島有很多美女呢。」
「我聽說好像都是超級漂亮的美女喔。」
「聽說氣質也都很好耶。」
「還有啊，武藝方面也都很優秀，更重要的是，她們都擁有可以撂倒任何男人的力氣。」
「也就是說，即使到達她的身邊，太弱的話就會被拒絕吧？」
「話雖如此，歸根究柢還是個女人啊。祇要鞏固好自己的地位，把她鎮服住的話，她搞不好就會說『請原諒我』了呢。」
「對了，和若巫女樣交媾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啊？」
「我聽以前曾經和她們交際過的長老說，很像和天女在一起的樣子喔。」
「好棒啊…」
「你也想參加嗎？」
「那當然。這可是一生一次的機會啊。」
「說得也是。」

唉，男人們的對話就像歐巴桑的對話一樣沒什麼營養。祇有「女人的話題」才能引起他們的興趣。雖然我還聽過更多有關交媾的方法或是擁抱的方法之類的下流談話，不過我是絕對pass的。
話先說在前頭，我並不是對女人沒興趣。祇是沒興趣和巫女交際而已。

「喂，亂馬你怎麼樣？」
「你不是可以游泳到若宮島的最有力候補人選嗎？」
還是來了。大家都一齊看向我。
「我對若巫女樣沒啥興趣。」
我回答。
「荒磯說的是真的啊。你，真的不參加嗎？」
「Lucky－你不在的話我就有機會了。」
「你才不會有機會呢。還會有其他島嶼的粗暴男也來參加耶。」
「但是，祇要亂馬不參加，機會就會增加了啊。」
「沒錯沒錯。」

「喂，亂馬。」
「什麼啦！」
「你可別改變心意喔。」
「啊？」
「就是說，你可別改變心意跑來參加喔！」
「啐！真無聊！」

不管是哪個傢伙，都祇想到若巫女樣嗎？真是受不了。還有其他更好的女人啊。好比說，像小茜…

喔不好，這可是秘密。

今天的勞動報酬，是在這座島上採摘下來的水果。把這些拿回去的話，小茜那傢伙大概會很高興吧。
海中的營養是很重要沒錯，不過陸上的營養對身體來說也是必要的。

我那時尚未察覺，不過這應該是一個擁有家庭的男人才會想的事情吧。

雖然連交換婚約這種事情都八字還沒一撇，回到有女人在等候的地方去，真的，感覺很好。

回到洞窟，交出了水果。然後烤著歸途中在海濱捕獲的魚類。
小茜的表情還是仍然相當的拘謹，不過有點，真的有一點變得比較開朗了。她原本鋒芒畢露，且粗暴的氣息也比昨天要來得平穩許多。

早上出門，傍晚回家。
反覆過著這樣的日子的幾天後，我領取了勞動報酬，還帶了些飯菜回家。
距離滿月還有三天。
我是新成年，所以會有許許多多特別的津貼。

「妳瞧，今天是米飯喔。很稀奇吧？」

我把小心包裹在葉片上，炊煮好的米飯遞給小茜。

「吃吧。雖然祇有一人份，不過分配得剛剛好。」

有點優越的感覺。

「是嗎…米飯啊。再三天就是滿月了嗎？」
小茜有些落寞地說。
這傢伙大概是被誰追尋著吧。白天好像都躲在這個洞窟裡沒有外出。一整天就一直獨自待在這裡等我回來。所以，最近她好像變成祇要一看到我的臉，就會對我露出安心的笑容。
雖然她仍舊擺出一副不願接近我的高貴感。
我雖然有很多出手的機會，還是得拼命忍耐。再過不久就是成年式了。如果現在打破戒律，就會失去向她求愛的資格。
抑制性慾地忍耐著。這對一個正常的男人而言，是一件相當費力的事情。
不過，一看到小茜無憂無慮的笑容，我就努力地控制自己－絕不能夠破壞。
家庭的基礎應該還是日常生活吧。

「那個，小茜。」
我剛躺上床，就突然對躺在對面的小茜說話。
非常自然地脫口而出。
「如果，妳願意的話，就是說…即使成年式結束了，妳還是可以一直待在這裡嗎？」
我一邊使勁地朝丹田注入力量，一邊試探性地詢問。
小茜露出好像在說『咦』的表情轉向我。
「啊，啊啊，當然，這是如果妳願意的話…才會有的。」
我慌慌張張地附加說明。雖然在黑暗中她應該看不清楚，我的臉全紅了起來。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火焰噴射而出的那種熱度。
我無法說得明白，不過這很明顯的是打算求愛的言辭。
「啊，回答等成年式那一天我再問妳吧。晚安！」
我說完這段話後，立刻轉邊閉上眼睛。
因為不希望自己太過執拗，而使小茜離開這裡。雖然如果被拒絕，會讓我的初戀就此壯烈犧牲，不過至少想和小茜相安無事地度過最後三個晚上的生活。
小茜沉默不語。祇要不是說討厭我就好了。
不過，在這數天之中，我知道她有一點喜歡上我了。因為她對我露出的笑容，開始變得柔和起來。

（說出不該說的話了吧…）

雖然還是抱著淡淡的期待，不過我感覺到小茜吐出一口深深的嘆息。

接著，彷彿融化在黑暗中的細小聲音將我捕捉住。

「亂馬…今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會保護我嗎？」

細微卻清晰悅耳的聲音。

「啊啊，我答應妳。會一直在妳的身邊保護妳的。」

我這麼回答道，然而小茜的聲音沒有再傳過來。因為無意中感受到的氣息，我知道她在哭。
雖然真的很想立刻到她身邊去，說聲『別哭了』，然後抱緊她，我還是使勁地忍耐著。日後到底還能不能保有這種理性，老實說我沒有自信。
真希望到滿月為止的這三天，是個出人意料的遙遠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