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心所譯

原作者：MAI
原文取自：咒泉洞
原文名：旅先の友人



一、日本海

雖然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學校的畢業旅行的目的地，大多是具有社會性參觀價值，以及遠離學校等等條件。當然不是這樣的學校也很多，但大部分的學校都是到遠地去的。
風林館高中的第二個學期，也是迎接畢業旅行的時期，是由全體老師與學生的代表集結而成的畢業旅行委員會來討論要去哪裡的。也有對學生們展開調查，然後根據合計的結果來決定目的地。


兵庫縣城崎郡城崎町，這就是今年風林館高中二年F班畢業旅行目的地。由於以學生為調查對象的結果是以”近畿地方的溫泉鄉”這種不明所以的回答獲得壓倒性的多數，因此尊重大家的意見，最後討論出來的結果，選定了和那位有名的大文豪˙志賀直哉相當有緣的城崎，作為畢業旅行的目的地。
不過，一旦有約上百數十個人從東京轉移至城崎的話，很明顯會是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變。
被提出的交通工具，分別有火車、遊覽車以及飛機。
優缺點也被同時列舉出來，如果是搭火車的話，必須搭乘新幹線從東京車站搭到京都車站，或者是到新大阪車站。然後，如果是從京都車站出發的話，就搭乘特快車『城崎線』，如果從新大阪車站出發的話，就換搭特快車『北近畿線』，一直坐到終點站城崎車站。為了要配合轉車，行程調整之類的事宜就會變得非常瑣碎。
如果是搭乘遊覽車的話，則是單純利用巴士，在不會被捲入塞車和事故的情況之下，就能確實地到達目的地。除了相當花時間這個缺點外，是最可行的方法。
最後是搭乘飛機。從城崎搭車，花上約十五到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到位於南邊的豐岡市，有個數年前才建設起來的但馬機場。利用國內線到那邊去，雖然可以比以上兩種方法都還要迅速到達目的地，問題卻是飛機太大了。事實上但馬機場是為了要在地勢較高的山上建設機場這個目的才成立的，有跑道寬度的問題，首先 是無法讓每個人都相當熟悉的那種巨大噴射機運行。主要都是讓乘客數十人規模的小型噴射機來作起降動作的。因為如此，對於要把約上百數十個人的學生和老師一次載過去的要求來說極不合適。
最後，風林館高中畢業旅行委員會所選擇的做法是，首先從東京利用大型噴射客機，從東京國際機場飛抵位於大阪神戶之間的大阪國際機場之後， 再向處於兵庫北部運行範圍的巴士公司租用六、七台全日巴士，用來走前往城崎的陸路行程。
於是，到了旅行當天，關東地方都是大晴天。風林館高中的二年級學生們為了要比當天預定到達當地的時間還要早到達，在那天中午之前全體就搭乘較早的班機，展開了前往北但馬的旅程。
不過，兩、三個小時的飛行時間還是因為相當拘束而感到很無聊吧？就算平安無事地抵達大阪國際機場，學生們一點也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而且，在機場依照班別搭乘全日巴士出發，之後還有約三個小時的時間都完全待在巴士 內，他們的疲勞在第一天就已經到達了最高點。
是因為疲憊不已的他們的精神狀態顯露無疑呢？還是因為想要讓已經疲憊不堪的他們更加疲累呢？開始接近目的地的時候，巴士窗外竟開始飄起了傾斜的雨滴。有位老師很擔心，於是和當地聯絡，結果得到一個相當不好的回覆。
據說目的地的城崎正面臨觀測史上極為罕見的大豪雨。
急急忙忙趕抵當地，彷彿想要從依然毫無停歇跡象的大雨中逃脫一般，全體住進專門照顧旅客的宿泊旅館。由於學生們的疲勞程度比預料中還要嚴重，因此臨時變更預定行程，提早了就寢時間，為明天的放晴作準備。學生們是不用說的，就連領隊的老師們也都睡得像死了一樣。

翌日。令人擔憂的天氣，轉變成彷彿把所有流至人間的水分全都蒸發至天空一般的晴空萬里。學生們昨晚很早就就寢，全體都因為清爽的天氣而感到雀躍不已。
今天當然是沿續事前預定好的行程。這一天的預定行程，是在每個班級裡分出數個組別，由各別預先決定好的路線繞著城崎町附近隨意散步，可說是畢業旅行的固定行程吧。
這種場合，多數一定都是由班上比較要好的幾位來組隊的。證據就是，二年F班的兩組成員。男孩子是早乙女亂馬，以及和他很要好的廣志與大介，女孩子則是天道茜，以及和她很談得來的小百合和由佳，這六個人。雖然久遠寺右京原本也會在這裡，但很可惜的是，她在升上二年級的時候換了班級，變成和他們是不同班。
於是，二年F班的兩組人馬當天的行程，就像小茜一開始希望的那樣，是利用JR的山陰本線，沿著這條路線來回走訪城崎町、竹野町，以及香住町。雖然其他同學和班級也都各隨己願 地想出了各式各樣的路線，不過很巧的是，竟然沒有一個和F班的二組人馬的行程有重疊。看來，到達目的地後，是不太可能碰到熟人的吧。

「吶，亂馬。」
「嗯？」
從住宿的旅館走向城崎車站的途中，小茜對亂馬說道。
「真令人期待呢。」
「咦？啊，是啊……」
『根本就是妳自己提出意見說想來坐火車的』，原本亂馬是想要這麼反駁，但是一看到小茜露出有些出乎意料的單純笑容，亂馬就把這句話給硬是嚥了下去。話說回來，亂馬總覺得最近不太常看見她的笑容。因為在咒泉洞一連發生了許多終生難忘的事情，以及回國後的結婚大暴動。從那之後，就沒有再發生什麼特別的騷動， 祇是過著令人意想不到的和平的每日。
在這段期間，她當然不可能完全沒有笑過，可是幾乎沒有看見她打從心底露出很開心的表情。
原因大概就是太過和平的每日吧。自從亂馬和玄馬兩父子寄居在天道家以後，小茜的周遭就頻頻出現無法用世間一般常識去理解的各種事情，有好幾次，不論是小茜還是亂馬都陷入幾乎失去性命的狀況。不過，也因為這樣他們才能跨越被雙親任意決定的未婚夫妻的關係，並稍有些進展，這也是事實。總而言之，如果無法保持和平的狀態，就無法維持意識到彼此的關係，於是變成即使想說出來卻還是說不出口的狀態。
小茜已經察覺到這項事實。雖然想對亂馬說出自己的想法，卻事與願違，總覺得亂馬和自己走的是不同的方向，所以她就在無法毫不隱瞞地傾訴而出的狀態下，迎接這趟畢業旅行。
（唉，算了。反正在這趟旅途中，要開口的機會多得是吧……）
小茜走在面紅耳赤的亂馬身旁，很清楚地看清想要和亂馬一起走下去的現實，祇有消沉地揮去所有思緒。
在這樣的她的視野之中，已經看得到JR山陰線的城崎車站。

總之依照事前預定好的計劃，首先要去看看這一帶最有名的觀光名勝的餘部鐵橋，他們買了車票走進第一月台。
終於，地方支線的兩節火車駛抵第一月台，一邊感受單線火車悠閒自在的氣氛，二年F班的兩組六人乘坐上去，列車不久便開車了。
從城崎在山陰線向西奔馳的柴油火車的窗戶向外望去，有時可以看到蔚藍色的日本海。每次一看到，他們就發出驚嘆聲。
「妳們是來畢業旅行的學生嗎？」
「咦？啊，呃－……」
代替支吾其詞的由佳，小茜回答坐在兩組人馬身旁的一對老夫婦不經意的問話。
「是的，我們從東京來的。」
「嘿－從那麼遠的地方特地跑來這裡啊。」
老夫婦滿是皺紋的臉上綻放出溫和的笑容。
「但馬的海洋很漂亮吧？」
小茜笑容滿面地點頭回應老夫婦的問話。
「是啊，真漂亮。」
「如果打開窗戶的話，可以感覺到海洋更接近自己喔。」
「咦？」
是因為不能夠理解老爺爺所說的話吧？小茜微歪著頭。
「來，妳把窗戶打開來看看。」
被老爺爺催促著，小茜把如果是在城市裡奔馳的電車上絕不會打開來的窗戶拉開。
於是，一陣帶著海潮味的清爽微風吹了進來，捲起小茜的短髮。不祇是她，就連熟睡中的亂馬、廣志和大介，以及由佳和小百合都因為海風的吹拂而露出很舒服的表情。
「哇啊……」
「很棒吧？從城市裡來到這裡的人們，尤其是年輕人都不太喜歡打開窗戶呢，祇是任由享受海洋真正樂趣的機會平白流失。」
老婆婆一邊微笑著，一邊很遺憾似地嘟囔道。
事實上，會來到這種地方旅行的人們多半是想要遠離城市的喧囂，想要在充滿自然的地方喘一口氣而來到這裡，他們大部分都是每天早上坐在開著空調，兩側放置長椅，相當乏味的車廂中通勤上班上學的吧。就因為這樣，深信電車的窗戶不用打開的人們並不在少數。
如果是蒸氣火車還在行駛的時代，因為沒有裝設空調之類的配備，不論是哪輛車都會打開所有的窗戶，才能充分地呼吸到外面的新鮮空氣，不過在已經很習慣搭乘近年來空調完備的車輛的人們之中，很少人會有想到那種古老優良的時代的事情。相反的，覺得空調的效用顯著的人們反而增加了。老爺爺這麼說道。
「嘿~原來是這樣啊。」
很少聽過這類話題的小茜露出一副津津有味的表情聽著老夫婦訴說。不祇是小茜，兩組夥伴也幾乎都在傾聽著兩位人生老前輩的談話。所謂的”幾乎”，意味著可以預期到有個不用多說也知道的傢伙仍在熟睡著。那就是亂馬……
就在老夫婦和二年F班的兩組人馬正在熱烈交談的時候，柴油火車在香住站發車，到目的地的餘部之前還有兩站。
「請問老爺爺和老婆婆是住在哪裡呢？」
小百合改變話題，詢問老夫婦。
「我們啊，就住在下一站叫做鎧的地方。」
「啊啊，好可惜。我們是在再下一站的餘部才下車呢。」
「是這樣嗎，真遺憾……」
知道別離將近，兩組夥伴和老夫婦都露出很遺憾的表情。
「對了，小姐妳們叫什麼名字呢？」
兩組成員分別把自己的名字告訴老婆婆。代替尚未醒過來的亂馬，小茜把他的名字告訴老婆婆。與此同時，火車抵達了老夫婦要下車的鎧站。
火車停在祇有分為上行和下行兩線軌道的月台，以及祇建有簡單樸素的等候區的車站停了下來，老夫婦很捨不得地道別，並說想贈送他們讓自己有段短暫的快樂談話的謝禮，交給了兩組人馬色彩鮮豔且混雜包裝的飴糖。小茜等人很高興 地收下飴糖，並互相交換有緣還會再相見的話語之後，和老夫婦分手了。
「好快樂喔。竟然還送我們飴糖。」
「是啊，而且，窗戶的事情在被他們告知之前根本從來沒有發覺到呢，也根本不會去在意。」
「沒錯沒錯，果然不同世代的人所思考的東西還是不能小看的。」
「也許就這樣和他們一起下車，繼續聽他們說話會比較好玩耶。」
在抵達餘部站之前的那段時間，成員們之間的交談內容主要都是有關剛才和那對老夫婦之間的談話，所以他們完全忘記從鎧站到餘部站所需的時間僅要短短的三分鐘，即使不久之後就要到站，他們都還沒有做好下車的準備。

亂馬突然醒了過來，無意中向窗外望去。
就在剛好要進入隧道的時候，一幅不可思議的光景飛入他的視線中。
清澈的藍天，宛如反射藍天一般的蔚藍日本海，呈現寬闊U字型的餘部海岸線，以及山脈自左右將之環繞起來的景色飛入眼簾。不過，總覺得 某處很不自然。
他正從海拔相當高的地方俯視著海洋與山脈。證據就是，有數隻海鳥很明顯正在比自己乘坐的列車要低的地方飛翔著。眼睛追隨著那些鳥群的身影，亂馬發現到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在鐵軌旁邊什麼也沒有。
如果是在一般情況下，鐵軌兩旁應該會用裝有砂石的枕木支撐著，而且從窗內往下俯視的時候一定會看得到。現在的窗外不但沒有砂石，甚至完全看不見通常都會生長在鐵軌旁的草木的影子。
更叫他吃驚的是，可以看見許多小小的房舍取代了砂石和草木。不但看得見房屋，還看得見在道路上奔馳的車輛。
他們所搭乘的列車正在空中飛─亂馬產生了這種錯覺。
「喂，我們不會是飛在空中吧？」
亂馬假裝若無其事地對夥伴們試探道。
「哎呀，亂馬醒來了嗎？」
發覺到坐在窗邊的亂馬醒過來的小茜，繼而向窗外看去。
「啊，各位各位，是鐵橋喔，你們看。」
兩組夥伴都因為小茜的話而一齊靠近窗邊。
連接JR山陰線餘部站和鎧站的餘部鐵橋。這座鐵橋的高度是四十一˙五公尺，在高架橋式的鐵橋中號稱是東洋第一高。就像當地的餘部小學的校歌裡面所頌唱的”由鐵所組成的塔橋”那般，支撐著橋墩的橋樑，雖然 是祇用鐵組合起來的樸素構造，卻仍舊散發出一種獨特的威嚴。
到那裡去遊覽的人，都一定會由下向上仰望，首先就會被鐵橋的高度所震懾，並產生疑惑－火車真的在那麼高的地方通行嗎？
然後，搭乘火車通過鐵橋的人也會因為高度而感到吃驚。竟能在這麼高的地方通行啊－會這麼想著。
在兩組夥伴之中，不知道有這座餘部鐵橋存在的，祇有當初在訂定計劃的時候，徘徊在校園中捕捉內褲小偷的亂馬而已，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都因為鐵橋的高度而不禁發出讚嘆聲，可以在三百六十度的全景中看到廣闊的海洋與山脈的面貌。
祇有亂馬一個人因為正下方一大片小小的房舍和行人而感到很吃驚。

「接下來，就先從這裡開始吧。」
火車通過鐵橋後，抵達了祇有一個月台的餘部站，兩組成員確定全體都下車之後，訂定這次參觀計劃的小茜開口說道。他們此時正站在餘部站裡不是很乾淨的等候室中。
「首先，下山到山腳下的鎮上，然後再詢問鎮民有關餘部的好景點吧。」
雖然這段話好像某個電視節目的台詞，不過兩組夥伴都沒有察覺到這件事。
就在這個時候－

啪嘶、啪嘶……

眾人全都停止動作。
好像聽見什麼聲音……
不過，並不清楚為什麼會出現這種聲音。

啪嘶、啪嘶……

又聽見了。
有點像是在打出什麼東西的聲音。
聽得出來好像是從他們所在的等候室後面傳來的樣子。
「是什麼呢？」
一邊覺得很奇怪，小百合和由佳兩人一邊走向等候室後頭。
不消一分鐘，兩人露出很興奮的表情走了回來。
「各位各位，後面有個人在射擊呢！」
因為兩人雖然小聲卻隱含著不容錯過的聲音，兩組人馬都盡量不發出聲音地走向車站後方。
餘部站後面的地勢比等候室和月台要來得高出一些，而且長了許多雜草。拜此所賜，兩組夥伴可以從草叢之間仰望發出聲音的方向。
確實有個人在那裡。
是一位少年。年齡應該和他們差不多吧？雖然可能比他們小，不過祇從雜草間窺視是很難做出判斷的。
另外，在少年的手中，如同小百合和由佳所言，握著一把手槍。而且再仔細一瞧，那手槍不但像警匪片中登場的那種回轉式手槍，還是外國警察惑犯罪者才會拿的自動填裝式，被稱為自動手槍的東西。
此刻正在稍事休息嗎？少年持著手槍的手，無力地垂至腰間，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某個地方。兩組成員追循著他的視線一望過去，在那裡有個應該是少年用來瞄準的目標。
在少年的對面，有一疊堆起來和少年身高差不多高度的紙箱，在那上面貼有一張邊緣呈現人型的白紙。那張紙大概就和電視或電影中，警察學校和射擊場常用來作為標的是一樣的東西。
在被製作成人型樣式的紙張上，剛好是頭、胸、手的位置，因為少年狙擊的關係，綻開了好幾個小洞。
是在為自己的射擊評分嗎？可以看見少年的表情突然露出某種自嘲的笑容。
雖然大家祇是想稍微偷看一下，但當小茜不經意地動了動身體的時候，踩到腳下的樹枝，響起了『叭滋』一聲高亢的聲音，現場的空氣頓時凝結。
理所當然的，少年回身走向小茜這個方向。雖然打算躲起來，小茜卻還是和少年正面相對了。
瞬間想到小茜可能會被少年襲擊，距離小茜最近的亂馬彷彿隨時準備好要撲向少年般地擺好架勢。
不過，少年對小茜所採取的行動，卻相當出乎預料。
「冬實……？」
「「咦？」」
因為少年所說的話，不僅是小茜，就連圍繞在她身邊的兩組夥伴，全都發出驚訝的聲音。
「冬實……？」
就在小茜正要反問的同時，亂馬也移至少年的視線之中。
看見亂馬的身影，少年露出不安的表情。
「喂，她的名字可不是什麼冬實啊。」
「咦？」
「她的名字是小茜。」
「小、小茜……？」
在露出獃然若失表情的少年四周，被微風吹拂著的草叢發出沙沙作響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