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山根末椰
原文取自:夢にみた路
原文名:月、欠けざらば



宿敵的名字是奈落。
是一個抓住年輕時候祖父的弱點的狡猾妖怪。也是讓父親一生不得安寧,殘忍的詛咒者。
要把這個邪惡的存在從這個世界上消滅掉--這是長年懷抱著的心願,與其說是身為法師的使命,倒不如說已經成為一種執念。
因為自己的藐視,結果在人類與妖怪的世界散佈了災難的祖父,據說為了打倒宿敵,想要鞭策自己而持續著極為嚴苛的旅行。一直看著他的身影的父親,一方面希望至少在自己這一代要切斷因果的鎖鏈,但另一方面,他的志向卻在半途中就隨風消散了。他繼承了兩人的悔恨和悲願。和風穴的詛咒,以及注定死亡的恐怖一起。
不過,歷經三代的漫長苦難也宣告終結。
奈落終於滅亡了。他死於自己不斷嘲笑奚落,踐踏蹂躪的人們手中。


「雖然結束了……卻總覺得太簡單了。」
彌勒的視線和很不是滋味的聲音同時落下。
褪色的深紫色布料覆蓋著右手。陳舊的一百零八顆念珠,是用來將邪惡的力量封印起來的東西。但在那嚴謹的戒備之下,直到數日前都還敞開的虛無空間,如今卻已經不存在了。
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這是理所當然的。再怎麼說,他有一半以上的人生都是和這個詛咒同生共死。
無法將念珠從手背上取下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小小的疑念靜靜地在內心某處滋生,就算將之拂去,仍像不會消失的污點一般地附著著。
--風穴……真的消失了嗎?
總覺得那個詛咒在下一瞬間就會再次發出咆哮聲。

不可能的--這原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彌勒親眼確認到手掌的風穴逐漸變小,然後完全消失。
(……反正早晚都要習慣吧。)
暫時還是想繼續做一些類似封印的事情。
沒錯,念珠還是有其必要性。為了將他的恐懼封閉起來。
「大人,您的表情看起來很奇怪喔。」
腳下傳來有些膽怯害怕的聲音。
說話的是變化成飛在空中的僧尼的貍貓˙八衛門。好像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對要不要同法師說話感到左右為難的樣子。
「風穴好不容易消失了,露出更快樂一點的表情如何?」
「你說得是。」
面對這個合理的指摘,彌勒苦笑道。
「確實是很想這麼做…不過一想到打倒奈落之後,多半還會有下一個災難,就根本無暇安心啊。」
「大人您是因為祖父的關係才這樣的吧。真是令人同情啊。」
八衛門彷彿那是自己的災難一般地嘆息著。事實上,對這隻貍貓來說,應該都是無法置身度外的。所以最後都一樣會成為不良法師的代步工具。多少有些良心不安,不過這就是事實。
(對我來說,還有能夠做的事是值得感謝的。)
彌勒將視線轉向眼下的大地。
橫越過空曠的大地、天空,小片雲朵和彌勒所搭乘的僧尼身影,無聲地滑行著。他們的輪廓之所以會這麼清楚,是因為頭頂上皎皎閃耀著的滿月的緣故。
不過現在似乎不是賞月的時候。自從奈落滅亡的那天晚上開始,這五天內一直都是滿月。而這個異象的源頭,據說是一位名為神久夜的女妖存在的關係。
繼承曾和她見過面,總算將之成功封印的祖父的遺志,法師獨自去查詢情況。
「有好一陣子沒有像這樣和你祇有兩個人一起行動了。」
「是啊。因為您一直都是和犬夜叉大人他們在一起。」
「嗯,已經好久沒有像這樣寧靜的夜晚了。」
髮絲和黑色袈裟隨風飄揚,彌勒瞇起眼睛。
「夥伴們都不在,覺得很寂寞嗎?您出乎意外地也有可愛的地方哪。」
「傻瓜。」
法師的錫杖敲向小八的頭。面對因疼痛而呻吟的幻化貍貓,青年露出不高興的面孔哼了一聲。不過他不滿的表情立刻就宛如融化一般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浮現出思考的臉來。
隨心所欲生長的秋草原野,一直綿延到遙遠的前方。不斷吹拂而來的微風,使得初秋的草叢不斷地伏下又揚起。在那來回之間,落在秋草表面上的蒼白月光,從彌勒等人的背後持續向前方疾馳而去。白色的浪頭好似跑過海面一般。
總覺得非常美麗。不過同時也感到這樣的夜晚光景,寂靜到令人害怕。是因為使草叢顫抖著的風聲,柔軟地讓人覺得太過慈愛的關係嗎?
不,應該不僅如此吧。
彌勒彷彿在確認什麼似地握緊右手。卻祇能感覺到冰涼的念珠的觸感。會覺得念珠冰涼,是因為血液在流動的關係。但是,直到數天前為止,法師的右手就已經不再保有血液的溫暖之類的東西了。穿越天空的微風,將一切毫不保留地奪走。而風聲,在這樣的夜晚中,彷彿風暴般地在彌勒耳邊呼嘯著。
像這樣寧靜的夜晚,到底有幾年不曾有過了呢--在剛才對小八所說的發牢騷的台詞中,有著近似恐懼的感慨。夜晚是像這樣充滿了溫和感之類的事情,彌勒老早就遺忘了。
(這份寂靜,對現在的我來說還是太沉重了。)
所以,尚能代替祖父四處奔走是「值得感謝的」。
法師感到有些諷刺地,偷偷嘆了一口氣。
是感覺到什麼了吧?就連特愛說話的小八此時也默不作聲。


靈山不二,是雄偉壯麗的大自然的胸襟。
值得崇敬的優美型態,茂密的樹海在山麓處蔓延開來,湖泊清澈見底,水源豐沛。不過森林在山脈與湖泊的圍繞之中繁盛且深邃,如果是對當地不熟悉的旅人的話,一定會迷失在其中,絕不能貿然進入。
即便如此,彌勒有八衛門陪伴著,一同走進潮濕的夜晚森林中。
目的地是,樹海深處的地底湖--要去找尋應該被封印在那裡的,一面鏡子。
昔日,當女妖˙神久夜騷擾著人世間的時候,也是持續了好幾個晚上的滿月。祖父應該是以必死的決心將那名妖怪封印在鏡子裡面的。
然而,在打倒奈落之後,彷彿在等待這時刻的來到似地,出現了不再月缺的冰冷銀盤,支配著夜空。彷彿在以那雙大眼透視一切,不讓任何人遁逃似的。時間應該是日復一日的流逝才對,卻感覺宛如被時間牢籠所關閉,祇是一直重複著同樣的夜晚似的,令人毛骨悚然。
昔日的事情脈絡到底是如何呢?雖然發生的情況被隱藏起來,以致於不明所以,不過祖父似乎預料到奈落滅亡的時候,神久夜會有再次甦醒的可能性。所以在自己死後,將這件事託付給子孫。然後,如同祖父的判斷,奇怪的夜晚才因而到來。
「……真是個有氣魄的爺爺啊,竟然把所有擦屁股的事情都推給子孫去做。」
在森林裡走著的彌勒口中不斷地吐出斥責聲。
即使滿月的月光射入,在拔高的樹林所圍繞的小徑內依舊舉步維艱。加上接近水源處的關係吧?空氣潮濕陰鬱,地面到處都是泥濘。
湖沼,深入地底擁抱水氣的樹林,以及夜晚。這一切都與「陰」相符合。如果是平時的話,會是個不太適合閒晃的地方。
對即使是在長途旅行中,已經習慣穿越妖氣的法師而言,也絕不會覺得這樣是合乎理想的。尤其是在身心特別脆弱的時候,絕對不要接近這類地方會比較好。
(……脆弱?我嗎?)

因為心中被喚起的念頭,彌勒露出詫異的表情,蹙起眉頭,接著立刻浮現出微微的苦笑。

(怎麼可能。在打倒奈落之後,我明明已經從詛咒中解放出來了。)
今後,再也不用被宿命束縛自己的生存方式或是思考模式了。好不容易能夠隨心所欲的活下去。根本就不需要去憂慮。
『真是太荒謬了』,彌勒嘟囔著,彷彿想要拂去帶有濕氣的冷空氣一般地搖了搖頭。
「……大人,您發現到了嗎?」
「你說啥?」
彌勒用粗魯的口吻回應著叫喚自己的聲音。
『唉』,嘆了口氣之後,貍貓垮下肩膀。
「您不覺得從剛才開始,您的態度就很惡劣嗎?」
「事到如今在說什麼蠢話。這裡可是我的地盤啊。」
「這我當然知道……話雖如此,但是和平時不同,讓人覺得膽戰心驚的。」
「有嗎?」
「您沒有自覺嗎?」
八衛門的肩膀垮得更低。因為隨他同來的祇有自己,因而演變成自己得承受彌勒不爽的牽連。
(如果其他人也在這裡就好了。)
即使知道這是無法實現的願望,貍貓還是以惺忪的眼睛仰視著天空。真希望能在那裡看到背著可愛的異世界少女,強而有力地奔跑著的半妖少年,騎乘著一頭金黃色野獸,氣慨軒昂地在天空奔馳的驅魔師姑娘,以及雖然狂妄卻充滿元氣的小狐妖的身影。
「好了,走吧。」
發號施令的彌勒,重新振作精神後邁出腳步。不過,因為不平滑突出的樹根很容易會讓人絆倒,因此緊緊抓著一旁的東西-也就是八衛門-不放。雖然悲哀的貍貓即使被一個比自己要來得高上許多的人類突然緊緊抱住,仍舊拼命地想要叉開雙腳使勁站好,腳還是被泥濘阻礙了行動,身體歪向一邊。
「咿~~」
已經累壞的貍貓,一頭栽進灌木叢。折斷的小樹枝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響扎著身體,貍貓揚起了可憐的悲鳴聲。
法師雖然用錫杖支撐,好歹沒有跌倒,情緒卻因難耐立足點的惡劣,終於爆發了。
「渾蛋!為什麼要封印在這種令人不快的地方啊。臭爺爺!」
用拳頭粗暴地揍著身旁的樹幹。不過,眉間因為不爽而蹙起的皺紋,彷彿察覺到什麼似的紓解開來。
留下正在和灌木搏鬥的旅伴,以銳利的眼光穿透樹木的縫隙的法師邁出了步伐。
「大人,等等我啊。」
八衛門一邊推開茂盛的草叢滾了出來,一邊用哀求的語調對男人的背影呼喚道。不過,他的內心卻滿腹牢騷。
(什麼嘛,什麼嘛!那種任意妄為的行動,一定和大人的爺爺是一個模樣。)
真不愧是能和這位不良法師作伴,連當面一一數落的膽量都沒有。將他暗箭傷人的舉止模仿得維妙維肖。
彌勒出奇不意地越過肩膀回望著他。『糟糕,是我無意中說出口了嗎?』,小八感到血氣上衝。不過,彌勒臉上所浮現出來的,並不是針對貍貓的憤怒之情。而是更深刻的表情。
「這裡可不適合讓你慢吞吞的喔。」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怎麼了嗎?」
彌勒制止了拂開勾住衣角的枝葉,跑近自己的夥伴。幾乎是等同於呼氣般安靜的聲音從被食指按住的唇瓣間吐出。
「有邪氣。」
八衛門瞪大了眼。
不過,他不會犯下吵吵嚷嚷那種愚昧的行為。雖然和血腥無關,仍有著妖怪,祇要和彌勒一起行動就一定會不斷地被捲入這樣的情況。但是,
「在這附近嗎?」
八衛門用微帶抖音的聲音詢問道。
彌勒彷彿在蒐尋著什麼似的集中意識一會兒,搖了搖頭。
「不……不在附近。還要再更前方,有個持有邪氣的傢伙在視察著這裡。不過,不能夠大意。」
「也許是神久夜吧。」
「除此之外不作他想了吧。快到前面去,別離我太遠喔。」
催促著小八,彌勒用力地採過大地走著。剛才的泥濘彷彿謊言一般,他的步伐極為確實。
一邊看著這樣的情況,聰明的貍貓一邊暗想著:『原來如此。』
人類這種生物,是很難捨棄與生俱來的本性的。就為了搜尋敵人而四處奔走的彌勒而言,應該對安和樂利的生活是毫無興趣吧。所以對他來說,神久夜這名新敵人的出現正中他的下懷。
不過就八衛門來說,他無法想像這種喜歡持續追尋某物的生活方式。
很不可思議的是,樹林隨著他們的前進開始稀疏起來。自枝葉之間灑落下來的清冷月光,將四周照得發白。對習慣黑暗的眼睛而言,是相當刺眼的。
不過,曾幾何時,這一帶被濃霧所籠罩著。在銀白的光帶中,彷彿薄絹般的水滴飄過。是個美麗,充滿幻想的光景――如果沒有混雜邪氣的話。
微風拂過,白色的帷帳飄動著,對面顯露著聳立堅硬的岩盤。一面刻劃出濃郁的陰影,岩石表面一面為月光冷冽的白色所覆蓋。在那面石壁上,開有一個黑色的洞穴。
他們的目標應該是位於地底湖。從那裡流出來,自腳底茂出來的水蒸氣,才是這片霧氣的真面目。
「那裡有面鏡子耶。」
「沒錯。」
彌勒點點頭。就這樣,持續了短暫的沉默。
「大人?」
感到詫異的八衛門仰望著彌勒,祇見他正為蹙著眉頭俯視著自己。不過眼神一交會,年輕法師便轉開頭,將視線回到前方。
其時,法師雖然在喃喃自語些什麼,不過即便是野獸的貍貓,也無法聽見他在說些什麼。


「……情況不太妙。」
彌勒如此嘟囔道。
開啟通往冥府之路的風穴已經消失,不再被任何人威脅,這正是他所期望的。就連神久夜這件事也不是因為情勢所逼,而是依循自己的意志。
然而,違和感卻絲毫不減。
總覺得現在這個狀態,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那到底是什麼呢?法師隱約察覺到了。不過,他無法對八衛門說。他無法對被自己嚇唬,半是威嚇,半是強迫地被拖來的這隻討人喜歡的貍貓說出實情。
一繃緊自己的氣,法師隨即探索到了氣息。
他知道這附近沒有邪惡之屬。正在漂蕩的,祇是殘餘的邪氣。即便如此還是依照慣例屏息接近。
大範圍擴張開來的神經網,微微感覺到不穩定的氣息。
有什麼東西在這裡。
(這個氣息…是人類?但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雖然忙於思索,彌勒還是抓起小八的衣領,敏捷地貼近樹幹。貍貓因為對彌勒突然的行動感到驚訝,打開了嘴巴,不過法師用手將之摀住。
不一會兒,籠罩在洞穴入口附近的薄霧的另一邊,穿過了一條影子。
「好像有人先來一步了。」
普通的人類會毫無理由地來到這種樹海的深處嗎?答案是不會。也就是說,這名人物的目的祇有一個。就是封印神久夜的鏡子。
若是為了確定連夜滿月的原因而來的話還好。不過,若是打著壞主意--例如,像是想要讓如上所述的那位女妖復活--的話,那就非阻止不可了。
不會月缺的月亮,一點也不覺得嫵媚和充滿風情。持續變細瘦的樣子和持續滿盈的樣子明明是初一和十五顯著的美麗。
每晚都是滿月的話,假借月亮盈缺的詞句都會無法使用,甚至也無法在朔夜時避人耳目地去找女人玩樂了。
(那麼一來可就糟了。)
把不太值得褒獎的愚蠢牢騷藏在內心深處,法師對同伴貍貓
「在這裡等著。」
這麼交代一聲後,將身體更加地沒入濃郁的黑暗中。
霧氣的另一邊隱約映射出來的影子,看起警戒心頗強。洞窟明明就在眼前了,卻不進去,而是慢慢地來回走著。似乎想要掌握四周狀況的樣子。
更驚人的是,就連這樣的行動,也都沒有一點破綻。
看來不容易對付。
不過,對方的身材要比彌勒來得矮小。似乎可以用武力制服的樣子。
漂浮的白色水滴曖昧地描繪出敵人的輪廓。不過從對面看過來應該也是相同的情形吧。這樣的話,對方還沒察覺到自己存在的時候,對自己較有利。
(先下手為強吧。)
調整呼吸,抹去腳步聲,為了不讓輪環發出撞擊聲,輕輕地用兩手抓住錫杖。
一邊筆直地用視線捕捉住目標,一邊靈巧地持續避開腳下和左右延伸過來的障礙物。
在不知不覺中,不論是肉體還是精神都在數步之內進入了臨戰狀態。隨後的幾步,便已悄然接近到謎樣人物的背後。
趁對方捕捉到自己的氣息之前。
彌勒一瞬間縮短了兩者之間的距離。
「別動!」
發出銳利的牽制聲,用錫杖抵住對方的背脊。對方突然停止了動作。
一點也沒有抱持過度的自信。不過,在這樣的狀態是不可能會讓對手成功反擊的。即使是身懷武功的人,也無法祇藉由背上的皮膚來預知壓迫過來的是什麼東西,若是任意兵刃相向的話,可能會被斬殺、刺中或是打碎骨頭。總而言之,應該乖乖地束手就擒。
然而,對方卻作出了動作。
濃霧對面的影子緩緩地轉動身體。不對,是抱著明確的意圖地動作著。用像風一般的速度。
轉過身來,利用回旋的氣勢,用手腕打向錫杖--上面附有像是刀之類的不明物體。
『怎麼可能』,彌勒驚愕地想著。
就彈跳起來的觸感來看,對方的手腕似乎藏有堅硬的東西。因而設想那很明顯的是暗器。
不能讓他舉起手腕。
(這傢伙,很危險。)
無法立刻看出這一點,是自己在這幾天內變遲鈍了嗎?
彌勒咋著舌。一邊向後方跳躍,一邊被從旁劃過來的器物給纏繞住,給強力拉了回去。就這樣,想趁著彎下身去的空檔落在闖進來的人的肩上--然後突然醒悟到。
可以感覺到對方有著像山貓的身體,抱著同樣的殺氣。
在他掙脫之前,彌勒用盡全力抓住對方的手腕。
同一時間,劃開濃霧現身的黑衣人踩過發出聲音落下的錫杖,飛向彌勒的身體內側。風在法師的懷中形成漩渦。手腕被撈了起來,身體被強大的力量拖拉著,爾後因為一股彈跳般的力量飛了起來。
才剛感受到雙腳離開大地,彌勒就立刻仰面落在濕潤的地面上。
衝擊力穿透內臟的瞬間,呼吸停止。雖然硬是抑住呻吟聲,立刻抬起上半身,襲擊者卻已經掄起拳頭,作出下一個行動了。
如果被那股力量打中腹部的話,非同小可。
「等、等、請等一下!」
慌慌張張地叫出聲,差點就要揮下的右拳停了下來。
「啊!」
眼前的這個人,認出自己的臉之後,發出小小的驚叫聲。
看來是熟人。
長長的黑髮紮得老高,微帶圓潤的身體曲線顯露出黑與紅的鎧甲,以及輕易就能制服男人的優秀戰鬥力。擁有以上特徵的人物--
除了驅魔師姑娘˙珊瑚之外不作他想。
「法師。」
珊瑚呆然地低喃道。直到剛才都還殺氣騰騰的,現在則立刻回到與年齡相仿的少女容顏,驚慌失措地倒退了兩三步。她的臉上一瞬間浮現出複雜的表情。
如果是在為再會感到欣喜的話倒是還好,不過她的表情不僅表現出如此而已。大概是差一點點就打倒同伴的實情讓她受到不小的衝擊吧。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太好了,我還以為妳已經忘記我了呢。」
一邊說著俏皮話,彌勒一邊站了起來。此時,掉下來時撞到的腰部出現了劇痛,他不禁皺起了臉。
「法師。」
珊瑚蹙起眉頭,向同伴伸出手,正要蹲下身去。
眼見機不可失,彌勒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向自己。女孩倒了下去,被法師抱著,身體頓時僵硬起來。
「等、等等,法師!」
一聽到她那近乎悲鳴的聲音,並很直接地感受到溫暖,才終於確信,這不是幻覺。
「我好想妳啊,珊瑚。」
「你在說什麼傻話……喂,別這樣,放開我啦!」
還是一如以往的反應。讓人不由得興起惡作劇的想法。彌勒在女孩的手腕上更加使力,限制住她的行動。
手忙腳亂的珊瑚因為男人的手開始不聽話地摸下腰線,身體抖動了一下,接著緊咬著唇,大大地揚起右手。
『啪』地一聲,彌勒的臉頰發出清脆的聲響。
珊瑚維持著揮出手的姿勢,憤怒地喘著氣。是因為生氣而無法做出思考吧?雖然不發一語,但當她察覺到在一旁張開嘴巴,看著兩人的你來我往的貍貓、少年以及小妖貓,立刻面如潮紅地叫道:
「你這個人,一見面就這樣!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
被怒罵的法師抬起紅潤的臉苦笑著。
(我說好想妳可是真心話啊。)
彌勒剛才所感受到的違和感,此時已經完全消失了。彷彿自幻象般美麗且冷冽的滿月詛咒中被解放出來一般。
即便打倒了奈落,拿下了封印的念珠。內心還是放不開,還是放不下。
對他來說,清楚自己個性的可靠夥伴是必要的。即使不多作言語,或是身處戰場,彼此都能夠心意相通的那種夥伴--舉例來說,就像眼前的這位少女。
不知不覺中,她的存在已深深地刻劃在自己的心裡。在這段分開的期間裡,彌勒才領悟到這一點。
(如果妳也抱著同樣的想法就好了。)
珊瑚的血液直衝腦門,似乎對彼此的實力之差感到很不高興,硬是拖著身材矮小的少年大步走開。注視著她那滿腹怒氣的背影,彌勒保守地微笑著。


不會月缺的月亮充滿了美感。若照耀天空的是平時的滿月的話,誰也不會把它放在心上。因為知道月亮會隨著日子月缺,然後又會隨著日子持續盈滿的關係。
這和人生是同樣的道理。世間有盛有衰,有相遇和別離。得到的東西總有一天會被奪走,或是消失。
因為知道失去時候的寂寞,才會刻骨銘心地感受到,為了不失去寶貴的東西,應該要把握多少的幸福。祇是由於人類的愚昧,才會反反覆覆地得到又失去--
若是不知道欠缺的痛苦,就無法得到真理。


一邊小跑步,少年一邊似乎有幾次想要停下來的趨勢。不過,懾於自稱是姊姊的少女的氣勢洶洶,無法說出『請放手』這句話。
突然出現的那個男人,雖說是夥伴,但少女似乎很早以前就對他的行為感到很生氣的樣子。既然如此,又為什麼會一起行動呢?總覺得不可思議至極。
傷害這位女性的心情會覺得很難過。自己喪失記憶的事,也是讓他心痛的原因之一。若能變回他所知道的本來的自己的話,在這種局面下應該能夠說些什麼有用的話吧?
少年有些膽怯地偷看著少女的樣子。然後,因為看到了意想不到的景象而眨了眨眼。
(珊瑚小姐……?)
就這樣稍微看得出了神。不過察覺到自己不自覺地在窺看他人隱私之後,他將視線落在腳上。
雖然不知原因為何,但總覺得有些寂寞。


或許,就連珊瑚本人也沒有察覺到,她那淺淺的,像盛開的花朵一般的微笑--直到最後都深深地烙印在少年的心中。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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