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心所譯

原作者：一之瀨敬子
原文取自：咒泉洞
原文名：ホーム・スイート・ホーム



◇Home Sweet Home

第四話

一、

走廊的木板走起來很有彈性，應該很有年代了。家中到處交錯著新舊木板，好像有做過整修。
牆壁是砂壁，摸起來感覺很粗糙。天花板當然也全是木板，同樣到處留下整修過的痕跡。
總之是一棟古老的日式房屋。現在多數家庭都住在公寓或洋風住家，如此徹底的和風住家真的很少見，尤其是在東京這種市中心。
長長的走廊通往和式房間。
理所當然的是用拉門區隔開來。雖說是八疊的房間（譯註：即面積為八塊榻榻米的日式房間。一疊面積約為一米x二米。），不過是以前的尺寸，以現今的尺寸來算應該有十疊吧。
分隔房間的拉門上方有木雕欄間，上面刻有龍的裝飾。有欄間的住家也是很稀奇的。另外讓我吃驚的是向外走廊，有向外走廊的住家也意外地讓人感到懷念。走廊另一邊是有個池塘的庭園。
一張長桌擺在房間正中央。
起居室中有書畫和插花。這盆花插得很前衛、很特殊。雖然和四周的氣氛有點不搭，不過也是一種表現吧。

「請坐。」
我們被帶到上座，在座墊上坐下。
「我去泡茶。」
夫人微微一笑。
「可別泡失敗喔……」
亂馬先生對妻子說。
「真沒禮貌……才不會失敗啦！」
「真的嗎……」
亂馬先生笑嘻嘻地說。
稍作寒暄後，夫人暫時離席。

「小茜還是老樣子嗎？」
小百合老師說。
「是啊……還是老樣子。有看到她手上的繃帶吧？是中午燙傷的，真受不了……」
他邊說邊開心地笑著。
「呵～小茜的笨拙從以前就很有名了……」
小百合老師笑著說。
「真是的……我一不在她就成不了事。」
「哇，說得好直接喔……真是，若是以前的亂馬根本無法想像……」

對了，小百合老師在亂馬先生和夫人開始談戀愛時就認識他們了。

「呵呵，亂馬他啊……高中時和夫人就已經是指腹為婚了喔。」
「咦？指腹為婚？」
我因為沒聽過的用語而不禁反問。
「不過是老爸他們任意決定的未婚夫妻……」
亂馬先生抓著頭笑道。
「在校園裡可是人盡皆知呢。小茜在亂馬轉學過來前很受歡迎，幾乎所有的男生都想跟她交往。誰知道突然來個轉學生，還說是小茜的未婚夫，讓情況一整個混亂。而且在轉學過來時，甚至就已經在這個家裡同居了。對吧。」

聽到這些話，我的腦袋開始運轉。
變成「未婚夫妻」，而且已經「同居」……就算是雙親決定的，也太大膽了吧！
我的腦袋一瞬間活躍起來。

「喂！小百合！不要說那種讓人產生奇怪誤解的話！！」
亂馬先生唾沫四濺地叫著。
「但這是事實啊。」
「好、好厲害……高中時就已經跟夫人進展到那種關係了嗎？」
因為好奇心完全湧現，我忍不住問出口。
「不、不是這樣的！！妳看，那位老師完全相信了嘛！！」
亂馬先生一臉正經地立刻否定。
「哎呀，是這樣嗎？我可是一直那麼認為耶……」
「才、才沒有！！我只是跟老爸寄住在這裡，並、並沒有同居喔！喂！」
「不是一樣的意思嗎？在同個屋簷下生活……也在同個房間睡覺吧？」
「才沒有！！那時候我們都很純情，根本不可能那樣！」

呵呵呵……他因為動搖而慌張的樣子真可愛。

「不過你最後還是跟小茜結婚了啊。應該說，除了小茜以外還有很多女孩，但是你都沒看在眼裡。」
「嗯，關於這點我是不否認啦……」
「真是的，在同學之中你也是最早結婚，甚至還有可愛的小孩了。一帆風順真令人羨慕……」
小百合老師很開心似地一直說笑。
「妳啊……是為了特地說那些話才來做家庭訪問的嗎？」
「並沒有……我只是想調侃你一下罷了。這樣就不會緊張了吧？志穗老師。」
小百合老師邊說邊從包包裡拿出「調查表」放在亂馬先生的面前。
我也連忙跟著從包包裡拿出未來的調查表。


「那麼……進入正題吧……孩子們覺得去幼稚園上學怎麼樣呢？」
恢復成原本的老師樣子，小百合老師專注地看著亂馬先生。
「不曉得……事實上我這陣子一直在海外遠征，錯過了入園典禮，昨晚才回來的……關於這件事去問小茜吧。」

就在我們改變話題時，夫人端著茶現身。
「不是什麼好茶，請用。」
她邊說邊端茶給我們。
「啊，請不用忙。」
事實上各家庭都陸續端出預備好的茶和點心，老實說覺得「很膩了」。
不過也不能就這樣拒絕。
「非常謝謝您。」
我露出禮貌的笑容。
端出來的是和果子。

「別擔心……那不是小茜做的……不會吃壞肚子。」
亂馬先生偷偷對我們說。
「其實原本想要自己做，不過失敗了。她手上的繃帶就是證明……」
他說。
「亂馬……」
夫人瞪了他一眼。
小百合老師看著這幕噗哧一笑。

然後，夫婦倆一起詢問我們孩子們在幼稚園的情形。
「龍馬總是精力充沛喔，非常的好動。只要碰到跟響若菜有關的事，就會不顧一切地橫衝直撞！好像在看以前的爸爸似的，讓人覺得很愉快。」
小百合老師笑道。
「以前的我……？」
亂馬先生一臉詫異地望著小百合老師。
「呵呵呵，只要碰到跟小茜有關的事，亂馬就會瞻前不顧後吧？」
「才、才沒那回事！」
「是嗎？愛吃醋這點也很像喔。」
「我可從沒吃醋過喔！」
「是這樣嗎？我知道的喔。你常會暗地阻止想接近小茜的男生吧？表現出一副小茜是我的未婚妻的樣子……」
「咦？」
夫人望向亂馬先生。
「因為小茜很遲鈍大概不曉得吧。亂馬他啊，常會張開防線，努力不讓男生靠近妳。對吧？亂馬。」
「是這樣嗎？」
「也有男生被打得滿頭包。呵呵，在女孩子之間是相當有名的。刻意不讓未婚妻發現，事實上他非常會吃醋呢。」
「那、那麼久的事情我早忘了！」
亂馬先生面紅耳赤地說。
「總之，龍馬的個性不輸給爸爸亂馬，可以說是碰到若菜的事就不會手下留情這點吧。這方面也要請家人幫忙留意，如果能讓他盡可能不要動手就太好了。畢竟龍馬的力量在全世界的幼稚園生裡面可是出類拔萃。」
「聽到了吧……小茜。」
「為什麼變成我的責任呀……」
「因為龍馬最聽妳的話啊……果然媽媽還是最可怕的。」
亂馬先生微笑說。

確實不管在哪個家庭裡，對孩子們來說最親近，也是最可怕的就是母親吧。有那種在母親面前會假裝是乖小孩的孩子，也有很難教育的孩子。
就這點來說，早乙女先生家的兩個孩子倒是都很「表裡如一」。尤其是龍馬，雖然個性直接，不過可以說相當率直。讓人感覺他會很正直地成長。
只是太過正直也令人擔心，因為會不懂得融會貫通。

於是我們聊著孩子們在幼稚園的情形的同時，也聽父母訴說在家裡各式各樣的情況。這就是「家庭訪問」的目的。



二、

停留時間差不多快要超過預定了。
因為談論亂馬先生的事，不小心聊得太久，標準的家庭訪問都是十五分鐘，再怎麼長也是二十分鐘。雖然我到此就結束，小百合老師還在等預定來此之前要去訪問的家庭。
就在我正想告辭的時候。

一個黑色物體搖搖晃晃地從走廊爬了上來。

「？」
我凝神注視，那東西好像是生物，脖子上纏著黃色布條。
起初以為是貓，不過叫聲不同。

「噗嘰──！！」
那是從鼻子發出的混濁叫聲，是隻黑豬。

「咦？小Ｐ？」
小茜小姐叫出聲。
「小Ｐ是小茜以前飼養的小豬的名字吧？牠還活著啊？」
小百合老師好像也知道的樣子，她看向小豬。
「嗯，有時候會突然跑回來。不過這陣子一直都沒看到牠……」
小茜小姐很寶貝地抱起那個物體。
「噗嘰──！」
小豬在小茜小姐的胸前發出撒嬌似的聲音。
「嘿……您養了一隻很少見的寵物呢……」
我脫口而出說。
「與其說寵物，比較像是野生的吧……」
亂馬先生笑著戳戳牠的豬鼻，然後被豬咬了一口。
「痛！這傢伙！為什麼要咬我啊……」
「哎呀，小Ｐ是在吃亂馬的醋吧……真是的，你和亂馬從以前關係就很差呢。」
小茜小姐苦笑著。
「吃什麼醋啊……又不是從前了！你不也已經討老婆了嗎！臭小Ｐ……」
「老婆？呃，小Ｐ也有老婆了嗎？」
小茜小姐露出驚愕的表情。
「啊、不……是我口誤。」
亂馬先生不知為何刻意隱瞞。

就在這個時候。
走廊另一頭的土牆突然崩塌，然後一隻大豬現身。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我忍不住叫出聲。
好大一隻豬。牠的腰上纏有相撲選手的腰帶。不過令人吃驚的不僅於此。仔細一瞧，一位女性正騎在牠的身上。

「午安……」
不是騎馬而是騎豬的女性用文靜的聲音說。

「哎呀，小明。」
應該是熟識，小茜小姐對她微微一笑。
「怎麼了，小明？看妳很慌張的樣子……」
亂馬先生好像也認識她，他用有禮的語氣詢問女性。
「啊，是響若菜的媽媽。」
小百合老師微笑說。
咦？就是小百合老師班上的那個若菜嗎？
「真是剛好……我之後正想去響先生家拜訪呢……」
啊，對了，小百合老師在來早乙女家之前預定要去的就是響家。女性在獨自理解的我的面前，稍微正座並行三指大禮。
「我是響若菜的母親˙小明。」
坐在後方的若菜也一起下來正座打招呼。
「若菜也跟大家問好……」
她水汪汪的圓圓大眼看著我們。
「啊，若菜，未來和龍馬都在道場，去找她們玩吧……龍馬應該會很樂意跟妳玩的。」
亂馬先生說。
若菜露出微笑，向我們揮手道別後跑開了。
「小孩子就交給小孩子去照顧吧。」
亂馬先生笑著說。

「發生什麼事了嗎？小明。」
亂馬先生再次詢問小明小姐。

「那個……請問良牙先生有來過這裡嗎？他說因為老師太晚來，要去接老師就跑出門，一直沒有回來……我到處在找他……然後想到他會不會順道來這裡……」
她說。
「良牙？嗯，也不能說不在啦……」
亂馬先生露出苦笑，小茜小姐則回答：
「沒有看到良牙呢……」
然後，小明小姐看著小豬露出笑容。小豬迅速離開小茜小姐的懷中，奔向小明小姐。
「小Ｐ？」
小茜小姐露出詫異的表情，亂馬先生同時乾咳一聲。
「小茜，拿熱水過來。」
「熱水？」
「我是說也給小明泡杯茶啦。」
「啊，說得也是……畢竟難得來一趟。」

小茜小姐連忙走向廚房。

「真是的……明明是個方向痴還跑去接人家……真懂禮儀啊……」
亂馬先生邊說邊將視線轉向溺在小明小姐身旁的小豬。
「太好了……我一直坐立不安，擔心你會不會又去流浪好幾天。」
小明小姐微微一笑。
小豬表現出好像能了解亂馬先生和小明小姐所說的話的樣子。
「難道說……小茜還沒發覺到良牙的事嗎？」
小百合老師問道。
「是啊……畢竟她是出了名的遲鈍……而且事到如今讓她知道這傢伙就是良牙……也只會引起騷動吧。」

「？」

我的腦袋開始冒出許多大問號。
因為我無法理解小百合老師、亂馬先生和響若菜的母親，她們三人的談話內容。

她們到底在說什麼？
我那時一定露出了這樣的表情吧。

「總之包在我身上……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亂馬先生充滿自信地一笑。

這時小茜小姐端著茶回來了。
「只能用手端過來真是不好意思，小明。」
小茜小姐說完便把茶杯放在桌上。
然後亂馬先生突然大叫起來。

「哇！那是什麼？」
他的手指向大大敞開的拉門，大家同時把頭轉向那裡。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
亂馬先生一把抓起小茜小姐端來的茶杯，並把熱茶澆在黑豬身上。
然後眼看著黑豬越變越大。

「咦……？」
我差點大叫出聲，小百合老師從旁制止我。她從後方倒翦雙臂並摀住我的嘴。
「聽好，志穗老師，剛才看到的事要完全忘記！」
她在我的耳邊低喃道。
就算要我忘記，像那種不合常理的事情，怎麼可能忘……
當我正想反駁的時候。
「亂馬，你在說什麼，根本什麼也沒有嘛。」
小茜小姐慢慢轉過頭來。
「啊哈、啊哈哈哈，是我看錯了嗎。不過我剛才的確有看到什麼東西……」
亂馬先生迅速把茶杯放在桌上，笑道。

「好、好燙！燙燙燙！很燙欸！喂！亂馬！！」
在榻榻米上，直到剛才都還是黑豬的物體氣勢驚人地起身。
一個頭上纏有黃色布條，有著一身強壯體格的男性出奇不意地現身。

難、難道說，黑豬變身了？
我的臉上一定充滿驚愕之情。

「哎呀，良牙……你什麼時候來的？」
小茜小姐彷彿現在才發覺似地對男性打招呼。
「啊，妳好……小茜小姐。今天是個炎熱的好天氣呢……啊哈、啊哈哈哈……」
男性邊說邊笑道。潔白的虎牙在嘴邊閃閃發光。
「我也去端茶給良牙。」
說完，早乙女太太又連忙離席了。

「太好了，好像順利瞞過了……」
大家聽到若菜的母親這麼說，都一起嘆了口氣。

剛才那到底是什麼……？
我確實看到黑豬變身成人類……

我用懷疑的視線看著男性。
「啊，妳是志穗老師吧？……呃，這位是若菜的父親良牙。雖然是個常給人帶來麻煩的方向痴，不過請多指教。」
亂馬先生大概是發現到我的視線，他對我這麼介紹道。
「你這傢伙！方向痴是多餘的！亂馬！！」
男性生氣地瞪著他。
「您是若菜的父親啊……呃，我是熊貓組的導師莊野志穗。不過剛才那到底是什麼？我看到黑豬變成人類……」
小百合打斷我的話。
「啊哈哈……剛才那是若菜的父親的興趣。對吧，夫人。」
「興趣？是魔術之類的嗎？」
「呃、是啊……像是興趣之類的東西。哈哈哈。」
若菜的父親對一臉詫異表情的我露出故作出來的笑容。
「因為這傢伙立志要當讓大家開懷大笑的搞笑格鬥家。」
亂馬先生小聲低喃，從旁探過頭來。
「啥！你啊！！那樣說是什麼意思？我哪裡是搞笑格鬥家了！！」
響先生質問道。
「很搞笑不是嗎……到現在還會在鎮上迷路，讓小明擔心……真是的，有點羞恥心吧。」
「有點羞恥心這種話你沒資格說！！」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若菜的父親好像也是格鬥家。雖然不像亂馬先生那麼受人矚目，不過也是位排名很前面的精銳格鬥家。
這麼說來，我有聽說早乙女亂馬先生和響良牙先生交情很好，他們的交情確實是好到可以隨口吵架。

「您是為了要在電視節目上表演獨門絕活，才會練習的吧。」
我也跟著微微一笑。
「哈哈哈，嗯，差不多就是這樣。對吧！小Ｐ！」
「誰、誰是小Ｐ！……」

「久等了，我把良牙的茶也端來了。」
小茜小姐再度現身。
「你們聊得好開心喔……」
「啊哈哈，我們在聊良牙的獨門絕活。」
「良牙有學會絕活呀……下次讓我看看吧。」
「妳還是別看的好。」
亂馬先生笑道。
「為什麼？」
「因為被看到會很糟糕吧……小Ｐ！」
「所、所以說誰是小Ｐ啊？」
「話說回來小Ｐ……不見了耶。」

「你別節外生枝！！」
良牙先生邊說邊戳著亂馬。
好像有什麼苦衷，還是不要深究吧。我想著。

「那麼，我差不多該……」
就在我正想要告辭的時候。
庭園那邊突然傳來吵鬧聲。

「等一下──！！」
「哇哈哈，我才不等你呢──！！」
「爺爺等等──！！」
聽到孩子們精神百倍的叫聲，其中也混雜著大人的歡呼聲。
『怎麼回事？』我望向庭園。穿著道服的孩子們和大人一起跑向這裡。

「喂！你們幾個！有客人在耶！安靜點哪！」
亂馬先生不禁露出苦笑瞪著他們。
「誰叫玄馬爺爺他！！」
男孩大聲叫道。
「玄馬爺爺做了什麼？」
「他搶走我的和果子啦！那是若菜給我的！」
男孩表現出非常憤慨的樣子。
「那是因為你太大意了。這個世界是很殘酷的喔，龍馬。哇哈哈。」
一位頭上纏著手帕，體型壯碩的男性邊說邊在庭園裡來回奔跑。
「真是的……那個臭爺爺……連孫子的和果子也拿啊？」
亂馬先生大嘆口氣。
「爺爺是大笨蛋──！！」
當他跑到池畔時，龍馬從後方狠狠地踢向爺爺的背部。

噗通！！

池塘濺出許多水花。
爺爺一頭跌進水中。

「嗚哇！被打倒了嗎……」
我聽到亂馬先生的低喃。
然後我看到了無法置信的一幕。

「叭噗──！！叭噗噗──！！」


一隻巨大的野獸濺起水花，全身濕透出現在眼前。

「叭噗噗噗噗──！」
牠張大雙手佇立在池塘裡。

「呀啊啊啊啊！」
我張大嘴巴尖叫，舉起手來。

然後意識隨著慘叫突然沉淪。
也就是所謂的「暫時失明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