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一之瀨敬子
原文取自:HALFMOOM
原文名:夏幻想



六、蟲蟲


亂馬與夜彥面對面,互相瞪視著。
兩人同樣都一聲不響地盯著彼此燃燒的眼眸。
會是誰先有動作呢?
連氣息都感覺不到的寂靜鬥魂在兩人的上方打著漩渦。
夜彥是鐮刀,亂馬是棍棒,各自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從他們的身體散發出來的鬥氣,化為美麗的氣焰,彷彿在各自的翅膀尖端搖擺一般地燃燒起來。
『發生什麼事情?』恰巧路過的魑魅們嚥了口唾液。沒有一個人想去干擾兩人的對峙,或許應該說不會想去吧。他們兩人的鬥氣給予其他魑魅們異樣的感覺。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若是進入兩人互相注視的「距離」內,受到牽連的將會是自己。
彼此都過度集中在高漲自己的鬥氣,當兩人察覺到隱藏在他們背後的「魔物」時,已經太遲了。若是亂馬有了誤算,他就在此結束了。這場戰鬥的首要目的是竭盡全力地爭奪身為「大御饗」的小茜。此時的兩人幾乎忘了這件事,而是熱衷於較量彼此的劇烈鬥氣。
首先發現到異變的,是注視著兩人的真遊。

然而…

那傢伙是從遙遠的下方突然作出襲擊的。
圍繞著小茜所進行的死鬥開始進行已經過了將近一個小時。那隻魔物在此之前全然沒有被察覺到氣息。他趁夜彥和亂馬進行個人對峙的時候,逮到機會介入戰鬥。
注視著兩人的戰鬥的真遊,因為從下方突如而來的氣息而打了個寒顫。
「怎麼回事?…這個氣是!」
就在她感受到那股氣的瞬間。

轟---!隆---!

彷彿疾駛而過的超特快車一般,氣旋湧了上來。
「這是…瘴氣!危險!快閃開!」
夜彥聲嘶力竭地怒吼道。那多半是對在一旁觀看戰鬥的真遊所發出的叫喊吧。
同樣感受到那股氣的異樣感的亂馬,將貯存起來的鬥氣一口氣施放出來。那是一種藉由從自己體內發散鬥氣,讓自下方突擊而來的不祥之氣無法接近自己的招式。
那股瘴氣彷彿要將周遭的一切都盡數毀去一般地挺進。原本在一旁觀看兩人戰鬥的魑魅們同時零零落落地墜落下去。簡直就像驅蟲用的噴霧似地,他們接連不斷地倒栽蔥落下。
亂馬雖然藉由自體內釋放的鬥氣度過了危機,瘴氣的強度卻很不尋常。即使得以免除迎面受到攻擊,身體還是因為風壓而強力撞上了穴壁。
「嗚…」
讓人不由得發出呻吟的劇痛穿透身體。
背上的蜜蠟勉強平安無事。不過,因為過於疼痛,身體暫時麻痺動不了。他和魑魅們不一樣,原本是沒有翅膀的生物。不習慣飛翔的他不加思索地抱住一旁的石頭以免掉下去。難以改掉本來的習性。
一動也不動地等待身體的疼痛消失。
(真遊怎麼樣了?還有夜彥呢…)
動著不太能轉的頭部環視四周。
突然仰起頭來。
看到了在離自己有些距離的地方,真遊正抱著夜彥浮在空中。
「夜彥!振作點!」
真遊拼命叫喊著。
「他被擊中了嗎?」
亂馬慢慢取回飛行的力量,趕到他們的身邊。
「夜彥他,因為保護我,正面受到瘴氣的攻擊…」
真遊擔心地審視著夜彥。
「別一直搖我啦!」
是終於恢復意識了嗎?夜彥仰望著亂馬。
「可惡!磯羅那傢伙…」
夜彥極為悔恨似地低喃著。
「磯羅?」
「沒錯,是一隻蜈蚣。真是討厭的傢伙…不會堂堂正正地來決鬥,盡會使用這種卑鄙的手段。」
夜彥回覆了亂馬的疑問。

「你是想說『應該要用智慧』吧…」

一個聲音從下方傳了上來。
「是誰!」
亂馬不加思索地擺出架勢。有股濃重的妖氣。
「咈咈咈…好久不見啊,夜彥。」
突然探出臉來的,是一位有著數公尺長的蜈蚣身體的深褐色男人。因為沒有翅膀,似乎是沿著穴壁徐徐爬過來的。
「磯羅…你這傢伙…使用了瘴氣吧。」
夜彥瞪著蜈蚣。
「沒錯。我是用了。那是為了要淘汰有某種程度的對手,所以才會一口氣消滅妨礙者。」
一邊邪邪笑著,磯羅一邊回答。
「不會堂堂正正地戰鬥…竟使用這種骯髒的手段。」
夜彥怒視著他。
「會骯髒嗎?我倒是覺得這和使用氣砲的你沒有差別。而且,會被瘴氣打到的傢伙是一群笨蛋。」
「你…」
夜彥竭盡全力地表現出怒不可遏的樣子。不過,亂馬卻感到不忍卒睹地注視著那樣的夜彥。他因為剛才的瘴氣,受到相當大的創傷。這是一目瞭然的。就亂馬看來,他光是浮在空中就已經很勉強了。他的視線雖然依舊銳利,閃閃發光的,但由於受到瘴氣的影響,翅膀已失去色彩了。
「呵呵呵…別逞強了,夜彥。你碰到我的瘴氣之後,應該受了不小的重傷吧?」
『颯』地一聲,磯羅揮動著巨大的身體,向前方掃去。
「哇啊!」
夜彥被打得翻了個轉,撞上穴壁。
「如何?光是飛在空中就已經夠你受得了…還是痛快地放棄蜜蠟退場比較好吧?」
「囉唆…我才不會依你這種傢伙所說的去做呢…」
夜彥一面奮力撐起身體,一面回瞪著蜈蚣。
「我倒是認為逞強也該有個限度喔。你這麼渴求裸蟲的身體嗎?」
「才不是…我會想去蟲籠才不是因為那種下流的理由!」
夜彥的翅膀劇烈地晃動著。
「夜彥…你…」
真遊把話吞了下去。他豁出去的樣子,是來自於單純且簡單思考的行動。她回想起玉婆婆曾說過的『夜彥會去參加降嫁儀式應該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吧?』夜彥是認真的。
「不死心的傢伙…」
蜈蚣邊說邊盯著夜彥。彷彿在玩味一般地眼珠轉了轉,突然停在真遊身上。
「不過,祇攻擊負傷的夜彥太無趣了…反正都要死,我就讓你的未婚妻和你恩恩愛愛地到那個世界去吧。」

「什麼?磯羅…你…」
「呵呵,你保護得了她嗎?」
蜈蚣高高舉起身體。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死吧!」

才剛看到大蜈蚣的身體一瞬間閃耀著紅光,洞窟內的空氣就震動起來,
夜彥拼命將身體擋在真遊面前。然後,使勁全身力氣揮下手中的鐮刀。
兩股氣在亂馬的眼前同時相撞。

轟隆隆隆隆-!

猛烈的狂風刮過。亂馬不由得縮起身體避開強風。
夜彥在那陣風中,拼命地保護真遊。彷彿在守護她的身體一般地將她抱得緊緊的。
「夜彥…」
狂風吹過,洞穴內再度恢復寂靜。
蜈蚣消失無蹤。
「啐!躲到牆壁裡去了嗎…」
夜彥很遺憾似地嘟囔著。
「牆壁裡?」
亂馬不加思索地反問。
「是啊,那傢伙不論在哪裡都能把身體隱藏起來。不是那種會堂堂正正地正面迎敵的高尚傢伙…混帳!因為受傷,害我的視線變朦朧了…」
「夜彥…」
真遊從他的懷中露出擔心的臉。
「我知道…我很清楚自己有多少力量,也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是因為傷口在痛吧?夜彥的額頭滲出了冷汗。
「蜻蜓小子…我有事情拜託你。」
「什麼事?」
「代替我到蟲籠那裡去。然後,幫我打碎那些傢伙的野心。除掉那些消滅狹久夜大人的可惡傢伙…」
「夜彥,你果然…」
真遊從後方一邊扶持夜彥,一邊看著他。
「是啊,狹久夜大人被那些傢伙抓走的時候,她化為意識體飛到我那裡去。她請求我『若是有籌畫「大御饗」的話,請去參加,並解放那位裸蟲少女。』狹久夜大人還在某處活著。她曾說過『祇要抵達蟲籠,並救出裸蟲少女,自己就一定能夠復活。』她還告訴我『祇要到上面去,就能對所有的陰謀一目瞭然了。』所以,我祇是相信她的話,然後努力去達成而已。」
「雖然不是很清楚,不過祇要我上去就行了吧。」
「對,竭盡所能地到上面去,然後在上面遵從狹久夜大人的指示。」
「原來是這樣…我一點也不曉得這件事…我還以為你一定是愛上裸蟲之女了。」
真遊滿懷歉意地對夜彥說。
「傻瓜…怎麼可能有那種事。我已經有妳這個未婚妻了耶。…總而言之,不能再繼續磨蹭下去了…躲到牆壁裡去的磯羅差不多也快要出現了吧。蜻蜓小子…」
「別叫我蜻蜓小子…我可是有亂馬這個名字的…」
「好,亂馬…萬事拜託了。拜託你的感覺比拜託那種下賤的蜈蚣渾蛋來得舒服多了。」
「喂…你…」
就在亂馬正想抱怨『就沒有更好一點的說法嗎?』的時候。
『鏗』地一聲,穴壁傳來令人害怕的響聲。
「他要出來了…你曾說過,是被抓到蟲籠去的那位少女的朋友吧?」
「是啊,我是說過。小茜是我的未婚妻。」
「原來如此…這樣更好了。更適合把這個世界的未來託付給你。打倒那傢伙,打倒磯羅後,到蟲籠去吧。我已經飛不上去了。」
夜彥彷彿擠出最後的氣力似地續說道:
「磯羅是個很會使用陰謀的傢伙。他最難對付的招式是吐毒。他的毒會從尾部的針射出。雖然不容易對付,不過祇要一邊密切注意一邊攻擊即可。以你的本領應該足以打倒他的…好好幹喔…」
夜彥一說完,變從自己的背上取下了蜜蠟。
「真遊…能送我到下面去嗎?」
「那還用說!我可是你的未婚妻,照顧你是當然的。」
「謝謝妳…真遊…」
夜彥毫不避諱地親了一下真遊的額頭。他們這一對和亂馬與小茜不一樣的地方,似乎就在於彼此的關係已經有好些進展了。
(我應該做不到這樣吧…)
亂馬一邊苦笑一邊眺望著他們兩人。

「再來就拜託你了…亂馬。請保護這個世界…然後,奪回那位少女,回到你們的世界去吧!」
「沒問題。我本就有此打算。」
「祝你好運。」
語畢,兩人靜靜地朝下方降落下去。

「哼!終於死心了嗎?」

蜈蚣緩緩地從穴壁內探出臉來。
「祇要夜彥不在,後面就輕鬆了。」
他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看著亂馬。一副『你根本不構成問題』的態度。
「除了你以外的魑魅都因為剛才的毒氣失去蜜蠟掉下去了…呵呵,你也趁早死心逃走如何?」
「真是個囉唆的傢伙…」
亂馬重新握好棍棒。
「有趣…你想和我打嗎?」
「我不會把小茜交給你的…」
亂馬瞪著蜈蚣。
「那麼,讓你嚐嚐看毒牙的滋味吧?」
蜈蚣一邊蠕動著巨大的身體,一邊睨視著亂馬。然後,用力揮舞笨重的身體。
他的身體穿過亂馬的身旁。
「你還真是活蹦亂跳啊。」
蜈蚣奸笑道。
「少囉唆!」
亂馬用力握緊棍棒打向蜈蚣。

噹!

發出一聲巨響,亂馬的棍棒被彈了回來。
「呵呵呵…我這像鎧甲一般的身體可不是你的武器所能穿透的。」
一邊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窸窣窣聲,蜈蚣一邊攀繞著穴壁。
「真是個噁心的傢伙…」
亂馬吐出一口唾沫。

「這一招如何?」
磯羅立刻反擊。
「啥?」

磯羅的身體突然伸長。他的身體似乎比目視來得更加柔軟且伸縮自如的樣子。從他的身體尾端出現一根像尖針一般的東西。
「毒針?」
亂馬飛向一旁。
某種液體從針鋒噴了出來,飛散至亂馬所在之地的附近。
一面發出『咻』的聲音,那邊的岩石一面溶化了。
「什麼?」
亂馬邊飛邊探視著情況。
「是消化液嗎…」
他再一次握緊手中的棍棒。
磯羅邪邪一笑,再次躲進穴壁裡。
「渾蛋!盡是用一些卑鄙的手段,令人不爽的傢伙。不過,就算你躲起來,我也找得到!」
亂馬將棍棒戳進穴壁的深處。對能夠探知氣息的他而言,要找到那傢伙的所在處是很簡單的。亂馬所戳著的穴壁一剝落,蜈蚣的身體就裸露出來了。
「逮到你了!小鬼!」
磯羅大幅度的動作著。
「喔哇!」
突然穿壁而出的尾巴向亂馬噴出了毒液。

「呵呵…身體麻痺了吧?這是麻痺毒。」

「嗚!」
身體彷彿被縛住一般地停止了動作。
亂馬迅速伸手抓像一旁的岩石,以免掉落下去。
「如何?比想像中還要難以行動吧。畢竟這是麻藥啊。咈咈,這樣就封住你的行動了。再來就祇等背上的蜜蠟剝落。」
「混帳!老是用一些卑劣的手段…」
「有這回事嗎…這應該是疏忽大意的一方不對吧。你是最後一個了。祇要打倒你,我就是第一個抵達蟲籠的人。」
一邊發出『咕咕咕』的笑聲,磯羅一邊緩緩地自穴壁中現身。

「可惡!我…絕不會讓你這種下賤的傢伙…碰到小茜一根指頭的…」

「隨你去說…無法行動的身體,也無法作出反擊吧?」
一面發出『吱吱』這種令人害怕的聲音,磯羅一面接近亂馬。
「很不巧的是,我還沒死心呢。」
亂馬邊瞪著他邊答道。
「既然這樣,就讓我來親自送你一程吧。」
「有本事來試試看啊。」
亂馬氣慨軒昂地回瞪著磯羅。
「你是傻瓜嗎…」
邪邪一笑的磯羅將手伸向亂馬持有的棍棒。
「用這根棍棒來貫穿你的身體吧…」
他『咕咕咕』地笑著。
看來他不是在開玩笑。他抓住棍棒後,指向亂馬。
「覺悟吧…」
浮現出處於優勢地位的冷笑。
亂馬毫不畏懼地回道。
「哼!該覺悟的人是你!」
亂馬使盡全力自岩石上站了起來。
「真是值得讚揚的執著啊…」
「是不是執著,試試看就知道!」

「什、什麼?」
突然被給予反擊的磯羅大吃一驚。
「吃我一記氣焰!」

亂馬一口氣釋放出體內燃燒的熱氣。
亂馬所釋放的鬥氣化為巨大的火焰襲向磯羅。氣焰眼看著燒向了磯羅的身體。
「咕哇…火焰…」
磯羅因為燃燒的火焰而痛苦地翻滾著。
「果然沒錯…你很怕火。因為老爸也說過蜈蚣最怕火燒了…」
亂馬得意地一笑。
磯羅痛苦萬分地將毒針指向亂馬。
「哦,可不能被你螫到!」
亂馬從磯羅的手中奪回棍棒。然後,拖著動作遲鈍的身體使用棍棒穿透磯羅的身體。
「你這小子…」
磯羅被貫穿的身體前後左右地撞擊著穴壁。然而,在這樣的亂翻亂滾之下,亂馬所發出氣焰燃燒得更加旺盛。

「可惡…我竟會被這種傢伙打倒…」

磯羅竭盡全力,拔掉亂馬刺過去的棍棒。不過,這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力量。蜜蠟從他的尾巴滴落下去。

「混蛋…原本祇差一點點就能得到大御饗的少女…」

磯羅一邊慢慢地蜷起身體,一邊宛如被吸入遙遠下的黑暗中一般地掉了下去。

「哼!真是難看啊…」
亂馬一邊喘息著,一邊目送著他。

磯羅一掉下去之後,四周便被寂靜所包圍。
什麼也聽不到。沒有任何氣息。原本在牆壁或是空中活躍的魑魅們都不見身影了。
這個空間祇剩下亂馬一個。
和磯羅的戰鬥時所受的毒傷很難消除。
不過終於要抵達小茜所在的地方了。

亂馬仰望著上方。
然後,某種浮在空中的白色塊狀物映入眼簾。
「那是…」

『那是蟲籠…』

背後突然傳來沙啞的聲音。
「嗚哇!」
亂馬因為在沒有人的空間裡突然出現的聲音而嚇了一跳,發出小小的驚叫。
凝神望向黑暗,就看到一團飄蕩飛舞的綠光。
「吉丁蟲…難道是…」
『是我啊…』
亂馬的腦中響起聲音。
「玉婆婆…」
亂馬一邊眺望著吉丁蟲,一邊喚道。



補足

裸蟲
雖然是指沒有翅膀的昆蟲,不過也是人類的別稱。出處不知為何(苦笑)好像也有用來比喻貧窮人家的樣子…


磯羅
這也是實際從記紀神話中引用的。原本是記為「磯良」。如果能藉此聯想到上田秋成的「雨月物語」的話,你(妳)很厲害喔(笑)「即備津之釜」也有出現磯良這個名詞。好像是引用自記紀神話的樣子。我(一之瀨敬子)相當喜歡秋成。實際上很想把亂茜的故事帶入雨月物語或春雨物語的世界的(這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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