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心所譯

原作者：一之瀨敬子
原文取自：咒泉洞
原文名：十三夜異聞



第八話 黎明


一、

「小茜－！是我啊，我是亂馬啊！」
亂馬叫道。
然而，小茜是無法聽見嗎？她持續地猛撲過來。拳頭強而有力。
『啪喀』一聲，牆壁凹陷下去。
「被躲開了！」
小茜叫道。
（真是可怕的蠻力…鍛鍊得真好…）
如果這是平時的交手，應該可以輕鬆應對。然而，身為對手的小茜並不知道自己就是亂馬。既然如此，除了冒險正面突擊小茜，狠狠地朝她的胸口打上一拳之外別無他法了。亂馬如是想著。

「小茜！原諒我，我絕不能輸給妳。」
亂馬用眼神對她示意。

「豈能讓你如願！」

就在亂馬躍起，想要接觸小茜之際，羅公有了動作。
（啐！這傢伙能看穿我的想法…）
發覺到這件事的亂馬向後退去。羅公將氣打向亂馬。
這是壓倒性的二對一不利狀況。不能讓自己徒然受傷。
「真是賺人熱淚的努力啊…」
羅公覺得很有趣似地注視著亂馬。
「不過，好戲現在才剛要開始呢…」
羅公再次蓋住玉石。
然後眼前的小茜開始增加為兩人、三人、四人…
「啥…？」
醒悟過來的時候，亂馬已經被小茜完全包圍起來了。
「幻影嗎？」
不，不對。把亂馬包圍起來的小茜開始各自動了起來。
「這些傢伙是…什麼啊…」
即便如此還是不能隨便出手。動作笨拙地攻擊著，因為不想傷害到真正的小茜。
束手無策的時候，為了閃躲而迴轉著。

羅公在眾多小茜的另一邊笑著。
讓人看了作噁。

（混帳…若不先找到真正的小茜的話…）
無法看見牽繫自己的線。眼前有的祇是被黑暗支配的荒涼世界。
亂馬靜靜地閉上雙眼。平心靜氣，靜空五官，找尋真正的小茜。
（我應該分辨得出來…小茜清澈的氣。她那勇往直前，率直的氣…）
閉上雙眼，看到了心中的牽絆。在黑暗中浮現出來的美麗絲線，確實筆直地連繫著。
徐徐地睜開眼睛，跑了起來。跑向其中一位小茜。
「小茜！清醒過來！小茜！快想起來我的事情。真正的早乙女亂馬，是我啊－！」
「哦…你找到真正的小茜了嗎？」
「那是當然的…小茜是我的未婚妻。我們之間有著深刻的牽絆！我絕不會把她讓給你！」
亂馬看著小茜。沒錯，發著光的絲線緊緊地牽繫著她。他看得見錦線了。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條筆直連繫著的光線。
「不過，祇有這樣還不能與我較量。這種絲線算什麼，看我來切斷它！」
羅公從容地說道。
「那又如何？」
亂馬把手探向懷中的劍。
「用劍的話或許就能與你較量囉…」
「哼，別開玩笑了！小茜，打倒那傢伙。被心愛的人親手埋葬也是一種樂趣吧…」
「我不會讓你如願的…很不巧的是我根本無意被打倒…」
亂馬看著簇擁靠近過來的眾多小茜笑道。
（婆婆…我就相信妳…還有這把劍的力量吧。）
他握緊刀柄。

（讓心中毫無雜念，然後戰鬥吧…亂馬。）
一個聲音自內心響起。亂馬慢慢地閉上眼睛。然後大大地深吸一口氣。

看到這樣的他的羅公叫嚷著。
「快，上啊－！小茜！殺了他！」
每個小茜都同時對羅公的聲音作出了反應。就連真正的小茜也是如此。她們的手邊不知何時開始都持有一把短劍。

「喝啊－！！」
亂馬躍了起來。
在許多小茜的群聚之中躍上天空。

「你瘋了嗎！！」

各名小茜的劍鋒都刺進亂馬的身體。衣服被割破，鮮血飛濺。然而，亂馬無意停止突擊。他抵著劍，以某個點為目標刺了過去。
「你在瞄準哪裡，我可是在這裡喔…」
羅公看著躍向目標以外的方向的亂馬笑著。不過，他的表情立刻僵硬起來。
「糟、糟了…」
讓高傲的他連後悔的時間也沒有。
「你的弱點，就是這個－！！」

啪哩！

響起了玻璃破碎的聲音。

是的，亂馬將氣灌入了可倫授與的劍中，刺穿了羅公所操弄的玉石。
妖術全都解除了。與亂馬對峙的小茜等人也都宛如夢幻一般地消失。
小茜則當場倒臥在地。

「可惡！」

呈現亂馬形體的羅公也解除了變化。
「果然如此…你的魔力全都來自於那顆破碎的玉石。對吧？」

「你…你這小鬼…」

解開變化的羅公回復成原本老爺爺的樣子。
「被你識破了…不過，祇有這樣還不足以打倒我。就算沒有玉石，依舊不變…」
羅公咧開掉光牙齒的嘴巴笑著。
「來決勝負吧…老頭。」
亂馬擺出架勢。這大概是最後一擊吧。身為武道家的他看準了時機。
「沒問題…小鬼…」
彼此的身體散發出熊熊的鬥氣。
藍色的火焰自亂馬的體內燃起。羅公的背後也充斥著紅色的氣。

「羅剎黃龍破！」
「飛龍昇天破！」

彼此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兩股鬥氣所形成猛烈的狂風在樓閣內刮起。
地板『轟轟轟』地隆起，天花板被刮走，強風化為龍捲風，擴大了波動。彷彿在吞噬周邊世界一般地開始旋轉著。
「咕！絕不能輸…在奪回小茜之前…」
亂馬一邊為了讓自己不被吹走而叉開雙腳站穩，一邊堅持著。爾後將揚起的拳頭向前伸去，把藍色的冷氣打向羅公。
羅公也作出了相同的行動。他也叉開雙腳使勁站住，瞄準亂馬，打出了紅色的氣焰。
氣與氣的劇烈撞擊。紅色火焰和藍色氣柱。把全身的鬥氣都灌注到丹田裡。我要保護小茜…這個信念驅使著亂馬。
「唔喔喔喔－！！」
亂馬灌注鬥氣。蓮華與紫苑所給的魔石對他的氣作出了反應，開始發出光芒。是的，魔石正回應著亂馬的一心一意。

「咕…我竟會輸給這小鬼…」
率先發出慘叫的是羅公。他的氣力已經耗盡。
自手中所迸發出來的火焰變得鬆弛下來。
亂馬並沒有放過此一良機。
「混帳…既然如此，祇有小茜也好…」
羅公的雙眼發出奇異的光芒。
他的手伸向倒臥在地的小茜。
「想都別想！！」
亂馬吼道。
「能和小茜結合的，除了我之外別無他人！小茜可是我的未婚妻－！！」
亂馬竭盡殘餘的力量，朝著羅公打出了最大的鬥氣。
羅公的世界崩塌了。黑暗的空間開始歪斜。
氣旋劇烈地交錯著。


「咕…祇要十三夜的月亮還在天上，我的力量就…」
羅公還不死心，即使身處於亂馬的鬥氣之中，仍試圖掙扎。
「哦，是這樣嗎？」
亂馬得意地一笑。
「月亮老早就下山了呢…羅公老頭。」
「什、什麼？」
羅公慌慌張張地環視四周。可以從天花板不見了的天井看見海面上的天空。
「月、月亮…十三夜的月亮…」
月亮大概是已經沒入海中了吧。四周不見月光。
「真遺憾啊！羅公－！」
亂馬的氣再次爆發。
「混、混帳…繼承了黑暗力量，身為黃幡族倖存者的我…竟會被這種小鬼打敗…」
羅公的身體逐漸消失。
「闇之一族給我滾回黑暗去！」
樓閣開始崩塌。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回歸黑暗。
亂馬在持續消失的世界中，迅速抱起了倒臥在地的小茜。在牆壁、天井和地面不斷傾倒崩壞之中拼命地保護她，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包裹著小茜身體的白衣輕飄飄地飄動著。
就在亂馬耗盡全身力氣的同時，世界也被拉回了原本的時序。
「我贏了…」
他如此低喃道，眼前的世界逐漸轉暗。
「小茜…」
在殘留的些許意識之中呼喚著心愛的名字，然後，滿足地微笑著。



二、

「亂馬！」

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
「亂馬！」
強而有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茜？」
就在他捕捉到那個聲音的時候，他被緊緊抱住。
「亂馬－！」
「嗚哇！喂！妳、妳幹什麼－！」
柔軟的身體重疊在自己的身上。感覺到輕微的目眩。
少女不顧自己全身是傷地緊抱著自己。
察覺到小茜的身體微微在發抖。
（她在哭嗎？）
這個笨拙的男生，無論身處什麼樣的狀況，似乎都對她宛如寶石一般的眼淚沒輒。就連關節間發出『咯吱』一聲，全身僵掉的自己也很清楚。
「太好了…你終於醒過來了…」
她在胸前低喃道。就在她的聲音因為確認自己平安無事而變得平穩的那一瞬間。
「傻－瓜…我怎麼可能死掉啊？」
固化的肌肉同時回復了運作。微笑很自然地浮現出來。
亂馬的全身充斥著守護心愛的人的滿足感。那是緊張感解除的一刻。
四周都是海洋。未婚妻就佇立在岩丘上。沒有比這裡更好的地方。
淡淡的光芒開始在對面的黑色天空上閃閃發光。
滿天閃耀的星斗持續被吸入早晨的睡眠之中。耳邊祇有海浪清晰的拍打聲。

黎明。

晨光開始照耀著四周。

「亂馬…太陽升上來了…」
「新的一天開始了…嗎…」
嶄新的陽光靜靜地灑落在小茜的身上。

純白色衣服包裹著她那閃閃發光的少女肌膚。呈現出一種神秘的美感。
因為那美麗的畫面，一時之間看得痴了。
很自然地伸出的手，輕輕地落在她那雙細瘦的肩上。絕不離開這位總有一天會與自己結合的純潔少女，他在緊閉的雙眸中宣誓著。
「亂馬？」
少女因為接近過來的少年而感到奇怪，正欲續說下去。然而，言語在途中切斷了。
因為甜蜜的氣息就近在咫尺，重疊在自己唇上的柔軟雙唇將一切言詞都盡數封鎖的緣故。
重疊的唇，以及稍微探進輕啟的口中的舌，持續吸走了小茜的一切思想。
亂馬也將自己的意識暫時委身於讓人麻痺的甜蜜感覺，以及無法言諭的安心感。兩人無法行動地，各自沉浸在同樣的思慕之中。


「亂馬－！！」

身旁傳來了尖銳的少女聲音。

「呃，珊璞…」
亂馬慌忙地離開小茜。
「亂馬…看著我…然後愛上我吧…」
珊璞的聲音嘎然停止。

「哎呀哎呀，看來是晚了一步啊…」
後方傳來可倫婆婆的聲音。
「好不容易，得到暗示的說…亂馬，在晨光之中，第一個看到的不是我，而是小茜…真不甘心！！」
珊璞跺著腳，極為懊悔的樣子。
小茜不明究理。
「那是，什麼意思啊？」
她發出驚訝的聲音。
「花梨婆婆幫我給亂馬下了暗示…」
珊璞鼓著臉頰說。
「暗示…？」
「沒錯，讓他在晨光之中愛上第一個看到的少女。原本想讓曾女婿看到珊璞的，誰知道他第一個看到的人卻是小茜…」
可倫以失望的視線看著小茜。
這段話代表著什麼呢？小茜頓時醒悟過來。
「亂馬，那是說，剛才的是…」

溫和的表情瞬間充滿了怒意。

「等等，慢著！不、不是的！並不是那樣！」

就在被怒視的亂馬一邊焦急一邊想要解釋的時候，他已被踢向天空。
「你這－差勁的男人！！」
他被一面吼著的小茜給踢上了天。
緊接而來的是水聲。是的，他被踢進海中。

「就跟妳說不是那樣了啊，混蛋－！！」

亂馬自波浪之間探出頭來叫道。全身溼透，變成女生了。

「真是，現在可是水超冷的季節耶！如果感冒的話妳要怎麼賠償我啊－！」
「咧！你就好好地去感冒或是生個什麼病吧！」
「我救了妳耶－！」
「我可沒拜託你來救我啊！」
「真不可愛－！」

開啟了平時的痴話喧嘩。

後方有著一雙失望地注視著他們的眼睛。
「真是奇怪啊…」
花梨一邊歪著頭，一邊偷看著亂馬他們。
「奇怪什麼啊…婆婆？」
蓮華問道。
「就是，以我到目前為止的實驗來看，一見鍾情的暗示應該不會那麼快就解除啊…更何況暗示有著強力吸引對方的吸引力量。周遭的人再怎麼樣也都無法讓他恢復原狀才對…妳們看，他已經復原了…為什麼暗示會解開呢？」
看著和小茜激烈地應對的亂馬，花梨不斷地說道。
「會不會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被下暗示呢？」
蓮華邊笑邊看著花梨。
「不…應該不會這樣的！至少我不會犯下那種失誤…唔嗯…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什麼？」
「也許是因為，他們擁有不受暗示影響的強烈牽絆…即便是我的力量也無法對之造成影響。」
「大概是如此…暗示本就是人類創造的。一旦碰到擁有強烈牽絆的人，那樣的邪術也沒有介入的餘地吧…」
紫苑一邊微笑，一邊注視著兩人毫無休止的你來我往。
「他們兩人的牽絆，應該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切斷的吧。看他們的感情這麼好…」
蓮華一面指著他們，一面呵呵笑道。
「那樣算感情好嗎…」
「當然，他們的感情非常好呢…那麼快樂地吵嘴。有力的牽絆真的是無法切斷的…祇要貫徹信念，總有一天一定可以…」
「我了解妳的意思…」
蓮華和紫苑四目相接，彼此頷首。

「哎呀哎呀，是我自己在自尋苦惱嗎…算了，就這樣吧。羅公滅亡了。所有的結局都回歸原點，嗎？紫苑和蓮華小姐也是…這樣也好。」
花梨婆婆丟下這段話，就呼地嘆了口氣，離開海邊。

留下在海邊互相爭論，充滿元氣的兩人。
太陽在遙遠的水平線上升起。






終曲

數週後，一封書簡寄達天道家。
寄信人是蓮華。
「喂喂，快看快看。」
小茜氣喘吁吁地撲進客廳。
「啊？」
才剛從道場回來的亂馬一邊用毛巾擦拭著汗水，一邊將視線轉向喧鬧著的小茜。
「你看！」
在小茜遞出的信紙上有著數張照片。
「哦，他們…」
「結婚了喔。」
照片中的蓮華和紫苑身著禮服，感情很好地被攝影起來。
「喔…」
「很幸福的樣子呢…」

一張照片輕飄飄地滑落。
亂馬將之拾起，嚇了一跳。
「這是什麼啊！」
照片中有兩位小茜。
新娘禮服的小茜和新郎禮服的小茜。總覺得很不協調。
「什麼，那兩個人，沒有治好掉進茜溺泉的體質啊…」
小茜一派輕鬆地對苦笑著的亂馬說：
「聽說是不想治好喔…」
「哈？」
「他們說，是因為變成我才得到幸福的…保持這樣，是為了永遠記得在日本的一切珍貴回憶…信上是這麼寫的。」

「真是惡趣味啊…」

小茜的鐵拳飛向不經意脫口而出的亂馬。

「好痛－！幹什麼！」
「真是的，你這個人真是沒神經！」
「什麼沒神經啊！我祇是很坦然地說出想法而已啊？夫妻倆竟然擁有能變成妳的體質，讓人感覺很不舒服耶－！」

睥睨著兩人你來我往的小靡插嘴道。
「真是…那兩個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談論的可是「夫妻領域」的事情啊…」

「因為蓮華和紫苑可以變成我而在吃醋…」
「誰在忌妒啊！傻瓜！換作是我的話，祇想早一刻跳進男溺泉，變回完全的男人！」
「有什麼關係，就算有一半是女孩子…」
「我不要！」
「為什麼？」
「真是，妳以為我是為了誰想變回男人的啊？」
「不是為了珊璞或是小右嗎？」
「妳啊…」
「因為，你受到暗示而會去吻人家…」
「所以，我已經說過不是那樣的嘛！老是嘮嘮叨叨地舊事重提！我根本就沒有受到暗示！」
「那，為什麼會吻我呢？」
「原因是什麼不重要吧？」
「非常重要！你的吻那麼不值錢嗎？」
「怎麼可能不值錢啊！妳是用那種眼光看我的嗎？好，那換我問妳，為什麼妳沒有拒絕呢？明明接受了啊…嗯？為什麼？」
「你很煩耶！！」

是段沒有結局的痴話喧嘩。
「夫妻吵架誰都別管…嗎？像傻瓜一樣…」
嘆了口氣，小靡迅速走出客廳。
「季節開始轉換了…」
在已經完全掉光葉子的柿子樹上，結實累累的橙色果實搖曳著。
戶外的樹木幾乎枯萎了。冬天就快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