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一之瀨敬子
原文取自:咒泉洞
原文名:君よ知るや南の楽園



第五話 越過波濤


在黑暗中前進著的小獨木舟。
不知何時開始,原本在身旁的男人們的身影都一個個地消失,祇剩下獨木舟在浪濤中飄蕩著。
雨滴漸漸變得劇烈起來,甚至連獨木舟裡面都開始浸水。
不過對現在的我而言,甚至連把水舀出去的閒暇時間都沒有。這樣下去的話…失去向心力的獨木舟馬上就會被捲入浪濤中吧。
在漆黑的海面上,不論是想要停止還是想要折返都無法如願。
「唔喔喔-!」
除了一味地划船之外別無他法。
就連身為目標物的島上赤紅火焰,在風雨中也都讓人浮現出將要消失的不安感。也可能我追尋的是幻象的火焰,事實上目的地卻還很遠吧。
大浪比想像中還要有抵抗力。我在那之中拼命地搖動著船槳。這是就算知道會成為海中的泥垢仍舊堅持到底的航行。
在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是,小茜朦朧的笑容。
她現在正在那裡,在那座島上的若宮中等待著。用她那雙纖細瘦小的手臂接受自己的命運。能把她解救出來的,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人。
不對,我必須捨棄這種高傲的想法。
我想要得到她。想要把她的笑容一直留在我的身邊。不管怎麼說,我都想遵守約定。遵守一直在她的身邊,永遠保護她的,那個約定。

當我偶然望向四周的時候,一艘獨木舟映入眼簾。
吃驚地定睛一看,一位青年正精神奕奕地划動著船槳。
「這傢伙…挺行的嘛。」
我湧起一股競爭意識回望著他。那是一位用有斑點的黃色手帕纏著頭部,有一雙銳利眼神的男人。
「喂,齋島真的往這個方向嗎?」
那傢伙唐突地對我發問。
「啊?」
我一邊拼命搖動船槳,一邊望著他。
他從波浪的另一端以極為親密的口吻詢問著我。
「雖然順利出海,卻不明就裡地划船過來…」
雖說相當漆黑,但可以看見白森森的虎牙在他微笑的口中閃閃發光。
「是啊,應該是這個方向沒錯。呶,你看那個。」
因為雙手被船槳佔用了,我向前方抬起下顎。
「看得見在那邊的赤紅火焰吧。那就是若宮島。」
可別說出『我真是個大好人啊』之類的話來喔。在這樣的黑暗中,就算祇有一位同行人都是很容易就互相激勵的。
「喔喔,謝啦。」
他老實地道了謝,開始以極為驚人的氣勢搖著船槳,向若宮島划去。
「好、好快!」
我拼命地追趕他。
看得出來他是個相當厲害的舵手,持續以勇猛的速度在漆黑的海面上乘風破浪。
再這樣下去可不妙!
雖然有點後知後覺,我重新鼓起了幹勁。竟然有這種黑馬存在。到底是哪個島鄉居民呢?所以說,海上男兒是不容忽視的。

「你也想去抱若巫女樣嗎?」
他臉不紅氣不喘地向我丟來問話。
「我才不是為了那種下流的事情划船出海的。」
我一邊定睛注視著他,一邊回答道。
「喔…你覺得想去抱若巫女樣是下流的想法啊?」
他反問道。
「這個嘛…那算是一種掌握方式吧。但是,至少我不是祇為了想要抱她才出海的。」
「雖然我搞不懂到底哪裡不同…但是,我是單純為了抱巫女樣而來的…」
他很輕易地就說出了意圖。
「因為若巫女樣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無暇的美女。所以會想抱她對男人來說是合情合理的。」
他接著又附加說明。
「才不是那樣。」
我不知為何突然生氣起來。
「啊?」
他向我揚起獃然若失的聲音。
「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無暇的並不是若巫女樣…最完美無暇的並不是巫女,而是活人的她啊。」
沒錯,就是這樣。我對若巫女沒有興趣。我有興趣的是一位名叫「小茜」的女孩。她並不是一位若巫女可以比得上的。
我想要抱緊身為活生生的女孩的小茜。用我的雙手緊緊地擁抱她。
「盡是說些奇怪話的傢伙…不過,這場比賽,我贏了。」
一邊這麼說道,他一邊加快速度。

「很不湊巧…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最後勝利的人,是我!!」
我拼命緊咬著猛然加快速度的他不放。
風雨變得更加激烈,在我們的四周狂吹著。巨大的浪濤襲向我們。
趁此機會,我一邊用盡全力保持平衡,一邊划著獨木舟。

絕對不能輸。
我一定要贏。

他的聲音在不斷搖動著船槳的我的身旁迴響著。不,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和我說話的閒暇時間。與其說是他的聲音,倒不如說我聽見從波濤之間傳來的海神的聲音。

『你這麼地拼命,是因為想要抱她嗎?』
「沒錯,我想抱她!」
『是因為如果抱她的話會得到榮譽的緣故嗎?』
「榮譽?我對那種東西沒興趣!」
『那你為什麼想去抱她呢?還穿過這麼漆黑的海面。』
「因為她在等我。」
『為什麼你會知道她在等你呢?』
「我和她約定好,要一直在她的身邊保護她。所以…所以,我絕不會把小茜讓給任何人!為了開拓兩人的未來,我一定要到小茜的身邊去!」

到底是從何產生出這樣的力量來的呢?連我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拼命地划著船。划啊划的,不停地划著。
不論是黑暗、大浪、驟雨還是狂風,全都拋諸腦後。

當我突然醒悟過來的時候,在我的眼前延伸出一片島嶼的黑影。是若宮島。
燈火通明地映照著的艷紅火焰。沿著海灣點點標示出海中的通道。

直到剛才為止都還一起划著船的那個男人的身影已經不見蹤跡。
我該不會是把幻象當作對手了吧?

風雨仍舊沒有減緩的跡象,全身溼透了的我,靜靜地朝散佈著火把作為引導的方向前進。
抵達這裡的人大概祇有我吧。

就因為這一瞬間的鬆懈,使我太過大意。
甚至沒能察覺到那傢伙偷偷接近我背後的氣息。

某個東西迅速飛入我的視野之中。
接著,很快擦過我的左手臂。緩慢的疼痛感在肩膀下方流竄著。
「誰?」
我握緊船槳,瞥向射出這枝箭矢的方向。

「哼,算你運氣好。」

「這個聲音是荒磯吧!」
混帳!我竟然沒能讀出這傢伙的氣息。
話雖如此,沒能讀出這傢伙的氣息也是很正常的。畢竟暴風雨在我的上方激烈地狂吹著。
不過,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時候搶先到達這裡的呢?
我壓住被箭矢擦過的手臂。鮮血不斷湧出。應該沒有傷得很重才對,疼痛感卻痛徹心扉。

「嗟!我確實是瞄準你的心臟才射出去的。因為風的關係射偏了嗎?」
響起嘎吱嘎吱的聲音,荒磯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是怎麼先到達這裡的?」
「哼,這種事輕而易舉。因為我有這傢伙啊。」

飛沫在眼前飛濺。一隻壯碩的逆戢鯨從荒磯的下方現身。

對了。我記得這傢伙好像有馴養逆戢鯨的樣子。
我認出了記憶中這隻逆戢鯨的身影。
在以海維生的男人之中,有好幾個飼養哺乳類動物的人。逆戢鯨、海豚或鯨魚等等,因為聰明伶俐,很容易馴養。我記得荒磯的老爸好像很擅長對付哺乳系動物。這樣的話,身為他的兒子的荒磯要馴養一隻逆戢鯨是簡單之至的。
「你…原來如此,你是藉助那傢伙的力量被拉到這裡來的吧。真是卑鄙的傢伙!」
我一邊調整紊亂的呼吸,一邊看著荒磯。
「你說我卑鄙?根本就沒有規定說不可以使用逆戢鯨不是嗎?」
「若水之儀是要用自己的手腳來划船或是游泳,才有去碰觸若巫女樣的資格不是嗎?」
我據理力爭。
「獨木舟和船槳都是道具啊,這傢伙也是道具的一種。」
荒磯哼哼笑道。
「你竟然說逆戢鯨是道具…真是豈有此理。逆戢鯨才不是什麼道具,牠是生物!」
「那種事怎麼樣都無所謂。我祇想得到若巫女樣。把你打到,然後將她得手。沒有比這更令人感到快活的事情了吧?對吧?亂馬。」
一邊發出咕咕咕的笑聲,他一邊用淫靡的眼神注視著我。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
不,不對…是我的眼睛的關係。我的視線開始朦朧了。

「如何?差不多感覺到心悸了吧?」
「你!真是個徹頭徹尾,奸詐狡猾的傢伙!你在箭上餵了毒吧。」
他一定有在擦過我的手臂的箭頭上塗了毒藥。若不是這樣,祇是擦過就產生心悸和麻痺這種情形,並不尋常。

「祇要能打倒你,這根本不算什麼。覺悟吧,亂馬!」
他再度把箭搭上弦。

混帳!怎能在這裡被打倒。如果我在這裡被打倒的話,小茜她…小茜會變成這傢伙的餌食的。我絕不會把小茜讓給這個渾蛋。
我忘我地跳入水中。

「哼哼,你打算逃到什麼時候啊?而且,可別忘了我還有這傢伙喔。」

「啥?」

逆戢鯨在我的身旁蠢蠢欲動。
牠張開血盆大口向我撲來。

「咕!」
逆戢鯨在我的側邊優遊自得地游泳著。

「如何?身體因為毒的關係無法順利行動。海上又是暴風雨。而且,有逆戢鯨在。不論你選擇哪一條路都是死路一條。好啦,是要挨我的毒箭呢?還是要成為逆戢鯨的食物呢?二者擇其一吧。」
荒磯呼嘯道。
混帳!視線真的開始模糊不清了。身體也無法隨心所欲地動作。
啪沙一聲,我投身進水中。箭頭從上方飛降下來。我前往漆黑的海底。
眼前出現逆戢鯨的黑色身影。好像正張開大嘴,朝著我猛衝過來的樣子。牠大概是想把我的身體一口吞下去吧。不能行動的身體,根本無法躲避。在海面上,荒磯那傢伙也已經搭箭上弦,準備趁我浮上去的時候狙擊我。
真是窮途末路。
『就到此為止了嗎?』,就在我這麼想著的時候。
『咕嚕』一聲,我感覺到巨大的氣泡從海底不斷湧上來。
海底深處好像有什麼東西。
是逆戢鯨嗎?還是鯊魚呢?
不對。並不是那種生物的氣息。我所捕捉到的氣息要比牠們來得更加龐大。
某個東西從海底咕嚕咕嚕地湧上來。

『啪沙』,逆戢鯨向上躍去。之後再度潛入海中。可以看得出來,牠到剛才為止都還想要向我猛烈襲來的眼眸,好像在害怕什麼東西似地顫抖著。
彷彿完全忘記我的存在一般,牠開始在水中驚慌失措起來。在我的面前來來回回好多次,完全無法鎮定。

「成了!」

若不利用此一良機,就不會再有機會了。
我一股腦兒地忽略開始麻痺的身體,拼命緊抓住牠的背部不放。
牠是因為我的反擊而感到驚訝呢?還是想從海底那個不知其形的東西的手中逃脫呢?逆戢鯨從夜半波濤洶湧的海底躍出了海面。

「什麼?」
逆戢鯨的身體衝向把箭搭上弓弦的荒磯。他手中無意間射出的箭矢命中了逆戢鯨的身體。
逆戢鯨因為痛楚感到驚愕,以猛烈的氣勢開始發狂起來。
一旦變成這樣,我的手就很難抓牢了。
我死命地緊緊抱住逆戢鯨的身體。這隻逆戢鯨就連最早的飼主˙荒磯都很難駕馭了。祇有任其化身為海獸,橫衝直撞。
接著,如我所料,牠龐大的身體朝著搭箭上弦的荒磯衝去,撞上。

「哇啊啊啊啊-!」
大概從沒預料到逆戢鯨會有暴走的一天吧。荒磯和牠一同被海浪吞噬。不僅如此,他似乎受到了逆戢鯨巨大胴體的正面衝擊。
四周盡是暴風雨的狂風驟雨。大概是剛好碰上漲潮的時間吧。荒磯的身體眼看著逐漸沒入了海中。就算是再怎麼擅長游泳的漁夫,一旦受到這隻逆戢鯨的正面衝擊,都不可能倖免於難的。再加上,現在這片海面底下有個不知名的巨大生物在蠢動著。
我是在剛才那隻逆戢鯨二度躍出海面的時候捕捉到這個感覺的。

「喝!!」

拼命張開雙手,跳入海中。希望讓衝擊力能夠抵銷一些,我是以斜面,從頭部進入海中的。
碰觸到海水的衝擊以及咕嚕咕嚕作響的水聲。
我竭盡最後的力量,下意識地朝正前方的陸地游去。怒濤從海中彷彿在推動我的身體一般,將我推向浪濤之間。我化身為波浪,一邊劇烈地搖擺著,一邊高高地向上浮起。
之後到底是怎麼登陸的呢?老實說,我沒有印象。醒悟過來的時候,我彷彿被拋出去似地,被海浪打到雄偉的建築物前方。
雨變得更加劇烈,雨滴打在我溼淋淋的身體上。
一邊承受荒磯的毒藥所給予的折磨,我一邊用盡全力朝著眼前的建築物走去。
火壇上的火焰彷彿從兩側照耀我似地,熊熊燃燒著。祇要看過一眼,就知道是某個很重要的建築物。
完全沒有人的氣息。
在黑暗中浮現出來的是,一幢木造建築物。

小茜就在這裡面。

我一邊與迫近的混沌意識搏鬥,一邊走上階梯。

「歡迎您的光臨,海島之民的青年啊。」

沙啞的聲音迎接我。
定睛一看,一位老婆婆凝視著我。
「你是第一個橫渡這片狂風暴雨的海面的人。來,請進吧。若巫女樣正在等您。之後就隨您處置了。」
舉起火把照明的老婆婆一邊露出微笑,一邊望定我。接著,說了一句『請往這邊』為我帶路。
我默默地尾隨著老婆婆。
「若巫女樣就在這扇門的另一邊。請進去吧。」
彷彿被這句話推動似地,我打開垂掛著枝條的門扉。

裡面有一座小燭臺。藉此照亮房間。
我環視房間之後,悄悄地邁出腳步。

『啪噠』一聲,我聽見入口被封閉起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老婆婆大概是因為不希望打擾我們才關起來的吧。
房間中央有個從四邊上方垂下竹簾的狹小空間。
沒有任何陳設,祇是一個被設置在房間中央的寢屋。被竹簾覆蓋的寢屋之中,浮現出一個人影。我立刻知道那就是若巫女樣。
人影一動也不動,祇是佇立在中央的寢屋裡面。

我下定決心,走向竹簾的方向。

大概是察覺到我的氣息吧。
竹簾另一邊的身影震動了一下,擺好架勢。
正與前來擁抱自己的男人對峙的巫女。
即使是在沒有窗戶的建築物裡面,猛烈的雨聲仍透過屋頂響徹房間。

我默默地把手伸向竹簾。






 

 

譯註 逆戢鯨
逆戢鯨=orca=虎鯨=Killer Whale=殺人鯨
基本上orca的中譯是逆戢鯨,而Killer Whale的中譯是殺人鯨或是虎鯨。
在台灣還有一個俗稱為黑白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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