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公務員
原文取自:月下夜話(已關站)
原文名:憐火



像流動的墨汁一般濃稠的黑暗中,蟲滑行似地飛翔著。牠的目標是在夜晚下點著微弱燈光的小寺廟。

--那裡,有位巫女。

在這周圍,正頻繁地興起戰事。附近有著水源豐富的泉水,為了得到掌握泉水的霸權,鄰近的領主們持續爭戰著。也因為這樣,村子盡頭的小寺廟成了野戰醫院。

傳聞在這間寺廟有位手腕高明的藥師是最近的事。自稱因為居住的村莊遭到火災而無家可歸的藥師,是位美麗的巫女姑娘。

並不是行使妖術,也沒有使用不可思議的本領,而是巫女對於傷病的知識了解很多,所以在這間寺廟出現死人的機會並不多。大家都稱她是拯救士兵的唯一救星。

「確實,巫女小姐並沒有行使任何特別的力量…但祇要被她的手握著,就會覺得病痛突然消失。托她的福,我才能夠回家。」

她已經是這附近無人不曉的名醫了。

--她到底,在想什麼呢…

透過蟲的眼睛,奈落監視著。巫女就像生前曾對鬼蜘蛛做過的事情一般,勤快地動作著;又做這又做那,為了照顧傷患而忙碌著。在唇畔浮現出慈愛的的笑容,對變得懦弱的患者們溫柔地說話。

(誰也沒想到這女人會是個死人吧。)

奈落嘲諷地笑起來,視線突然在空中徘徊著。

桔梗到底為何去做這些事情呢…

笑著說不怨恨自己,並把四魂之玉託付給自己的巫女的真意確實非常可疑,但她現在的行動更讓他不得其解。

如果祇是什麼都不想做的話,應該沒有必要待在這樣的寺廟裡。即使是沒有人氣的森林深處,如果是現在的巫女也能好好地生存下去吧。對於如果不收集死魂,就無法順利行動的不完全的身體而言,寧可選擇後者不是比較合適嗎?

(是打算贖罪嗎?)

因為曾經身為侍奉神的人,而想要償還持續吞食死魂的罪孽嗎?抑或是想要對因為無法忘懷一個男人,而違反世間常理繼續存在的這件事贖罪呢?

不過,把藥草扔進陳舊的乳缽中,並精心調和著的巫女,從她的臉上並沒有讀出內疚的表情。但她矛盾的行動確實活生生地呈現在眼前。

(搞不懂…)

奈落搖搖頭,焦躁地用手爬著頭髮。在他的眼中,看見一晃而過的身影。

那是在漆黑的夜間道路上,奔馳著的馬匹身影。而且不祇一匹馬。

(--怎麼回事?)

奈落藉著他的僕役魔的視線延伸出意識。



明月在那沒有星光的黑暗中運行著。火把被捻熄了。凶神惡煞的嘴臉和滿是傷痕的甲冑。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野盜和落魄武士之輩,現在全躲藏在黑暗之中。

「就是,那間寺廟吧…」

站在夥伴前方,有著優秀體格且一副首領模樣的男人,瞄了一眼,低語道。

「在那裡有位著名的藥師,而且是位美人。聽好,你們祇有那女人不能殺,要好好看清楚啊。」

「不可能會看錯的。在那裡不會有其他穿著巫女服裝的女人的。其他全都是些枯乾的老太婆。」

男人們發出卑賤的笑聲。帶頭的男人摸了摸分成兩邊的下顎,伸出像蛞蝓似的舌頭。

「戰爭是不可缺少藥品的。似乎還附送了儲藏在那裡的少量金錢,因為在傷患之中不乏有錢人。」

「我比較想要巫女。畢竟在這種地方,會渴望女人哪。」

呼吸紊亂的男人的後腦勺被旁邊的人敲了一記。因為是被粗大的木棒打到,男人隨著沉重的聲響從馬背上落下。

「混帳東西。第一個享用的是頭子吧。我們之後才可以動手。」

「笨~蛋。他聽不見的。」

「怎麼辦?這傢伙死了呢。」

男人們拉著失去騎士的馬匹的韁繩,咕咕咕的笑著,往後方看去。

「你們別玩了。--走吧。」

男人們一同打了下馬匹的臀部。



樹林沙沙作響,充滿腥臭味的風吹了過來。男人們已經能夠嗅到即將出現的血腥味了。催促著馬匹,他們的心情感到很急躁。身上的武具摩擦著,發出不穩的聲音。

然後--

(嗯?)

首領突然皺起眉頭。離這裡不遠的前方,有著光影。

在一個龐大的身影中,有著非常多微小且數目眾多,在飛行的小影子。低沉的振翅聲傳入耳中。

(蟲…嗎?)

別的男人們都心生疑問地想著,馬匹的速度減緩下來。

男人們走到原本一動也不動的大影子旁邊,影子突然站了起來。

是位年輕男子。雖然現在是深夜,但不知為何他的身邊圍繞著光暈,可以很清楚看見他的相貌。

「你是什麼人?」

其中一人威嚇道,年輕男子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伸出手去和身旁的蟲玩耍著。紮成一束的黑髮輕輕飄揚,在風中像夜間的河流一般展開。

「喂…」

最前方的男人因為他的無視而感到憤怒。他跳下馬,伸手抓住年輕人的肩膀。年輕人這時好像才剛發現到似地,看向他們。有著清秀且濃密的睫毛的雙眸,像貓眼一樣細長。從頭上開始冒出凜冽的寒氣。

接觸到年輕人的肩膀的男人,他的手腕應聲裂開。

「呀啊啊啊!」

看到抓著粉碎的手腕大叫著的男人的身影,其他人都慌張起來。不過,他們原本就是血氣方剛,因為喜歡暴力而集結在一起的集團。憤怒的情緒比恐懼要更為強盛,男人們單手拿起武器依序下了馬。

「你這傢伙,到底在幹什麼!」

「一刀殺了你!」

雖然首領稍有感覺到異變而想上前制止,但是夥伴們已經聽不進去了。一邊揚起低沉的叫聲,一邊朝年輕人衝過去。年輕人突然浮現出小小的微笑,用右手擺出要打倒他們的動作。咕嚕咕嚕聲響起,宛如來路不明的液體似的東西湧出。



首領看到:一碰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液體後,他的部下們就溶化成像泡沫一樣。就算有一個人是失去一部份的身體並且痛苦地想要逃跑,也在年輕人的細長手指下,被弄碎首級死掉了。

(妖˙怪。)

身經百戰的男人感到膽怯了。因為經驗的累積,他的防禦本能正叫他拼命地逃吧。然而,他的膝蓋卻無法停止顫抖地抖動著,從兩腿之間流出了灼熱的液體,男人當場跪坐下去。

「你想要搶走巫女…那個女人是嗎?」

俯視著在淚眼中仰視自己的男人,年輕人靜靜地開口說道。在以白色錦緞織成的上等衣服上,正染滿了紅色的鮮血。

「你這麼說過,是嗎?」

「請、請饒了…饒了我吧。」

身為首領的男人抖動嘴唇,懇求著:

「我、我不會再打這間寺廟的主意,也不會對巫女出手,這些馬也都給你,所以…」

祇有我的命不能--看著狼狽不堪地磕著頭的男人,年輕人笑了起來:

「我不需要馬。」

「那、那麼,你是不是希望我幫你偷什麼東西呢?我是一位手腳俐落的盜賊,什麼都偷得到。」

面對浮現令人感到不快的假笑的男子,年輕人沉默了一會,輕聲低語道:

「我要心…」

男人歪了下被淚水濡濕的臉,不解地詢問:

「什、什麼?」



「沒什麼。」



年輕人搖搖頭,舉起了右手。

--男人的悲鳴聲,劃破夜晚的寂靜。



「啊咧,桔梗小姐…」



正在寺廟的角落治療傷患的一位女人,仰望著狹小的木框窗戶,蹙起了眉。

「剛剛,好像有人的悲鳴聲…」

美麗的少女巫女默默地眺望著隱埋在黑暗中的窗外一眼,輕快地回道:

「應該是貓頭鷹在叫吧?」



(我,到底在幹什麼…)

被血淋淋的屍體所環繞,奈落問著自己。就算自己不來阻止,對巫女來說,這些人也是不用費什麼工夫的對手。雖然那間寺廟很有可能會消失不見,但和奈落一點關係也沒有。

在充滿血腥的黑暗對面,搖曳著隱隱約約的燈光。在那盞燈下方的,就是巫女。

用和昔日完全相同的笑容,笑著。

奈落從那盞燈上頭移開了視線。

(讓桔梗離開寺廟的話,不知道她的行蹤會很麻煩的。)

沒錯,就是這樣--

奈落跟著最猛勝走入黑暗,為了回到由冰冷的石頭所砌成的城堡裡去。



雖然像是緊黏在黑暗底部的個體似的,仍舊有照耀著自己的燈光。雖然無論如何都想要忘記,但還是有著不想讓它消失的想法。

(死了也好,桔梗。不論妳躲藏到哪裡去,最後都會來這裡。)

來到這裡--和自己一樣,到地獄深處。因為我永遠,都會張開雙手等著妳的。

我想要的東西,祇有妳的心。不會消失的燈火,就算是被污染過也不會消失的

--憐火。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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